王師傅一直扒他的飯,吃他的菜,笑眯眯地和這個喝酒的人說笑。候那人酒至半酣,這老王突然去提了幾瓶啤酒來,往桌上一頓,開口說,老向,你知道我開車是不能喝酒的,我今天是借王幹事的酒,借花獻佛,敬你兩杯啤酒。那次我跟書記下鄉,半路車子陷到了坑裏,多虧你叫了些人來幫忙抬。
向富貴有些記不起到底哪一次幫忙這王師傅抬過車,但說是要感謝自己,一眼又盯見了那兩瓶冒著霜氣的冰啤酒,兩眼就放出光來:不好意思——
什麼不好意思的,我要感謝你,來,我陪你喝兩杯。王師傅說著,手裏呯的一下,已撬開了啤酒瓶蓋兒。
我,我不能喝了。向富貴臉上已發紅,舌頭在打囉。本來一杯二鍋頭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但對一個空腹已久的人,卻有成倍的殺傷力。
怎麼,你看不起我?以後還要不要我的車搭你?
這笑眯眯的老王突然沉下了臉。向富貴沒少坐人家的車,占人家的便宜,也沒少狐假虎威向鄰居們炫耀過坐那小車是如何的風光,見老王認了真,忙說,喝喝喝,那該我敬你老哥子——向富貴說著便站了起來。
倆人便你一杯我一杯地仰起脖子往喉嚨裏倒。王小雲要去攔老王,老王趁斟酒的當兒給他使了一個眼色,他愣了一下,立時恍然大悟。也隻有這個辦法了。
老王的酒量王小雲是頭一次見識,不一會兒,每人麵前擺滿了四五個啤酒瓶兒,那向富貴是如他所料地撲到在桌子上,還舉著個空杯子在喊喝,喝,老王卻仍是一副麵不改色心不跳的樣兒,還幫忙去攙扶這醉倒在桌上的向富貴。
村書記何朝菊要去結帳,王小雲攔住了她,說她好不容易進城一趟,又常到村裏麻煩她,算是回請她一回。倆人一陣推攘,何朝菊感覺這王老師都捏痛自己的手了。她的臉一紅,不再推讓,王小雲也趁機向見那老板遞上自己手中的錢,一麵還關心地問,你吃飽了沒有?何朝菊飛快地望他一眼,點了點頭。王小雲和王師傅抬著那醉成一團泥的向富貴塞進車去,何朝菊拿著向富貴蹭掉的一隻臭鞋跟在身後。他們連夜趕回鄉去。
王小雲和老王離開龍鳳村,回鄉政府時,已是後半夜了,兩邊黑黢黢的山上群星閃爍。王小雲望著窗外的星空,回想今天的一切,癱坐在後坐上,感到身心十分疲憊。突然想起了什麼事,探身問前麵開車的老王,你那信訪辦的鑰匙?老王望著前麵開著車,輕輕笑了笑說,哪是信訪辦的?是我家防盜門的鑰匙。
哦——王小雲佩服地點點頭,又苦笑著搖了搖頭。
老王一麵開車一麵說,不用擔心那姓向的鋪蓋,我那時進去就跟信訪辦的說了,要他們先幫忙收著,明天張書記到縣裏來開會,我再帶回去。
老王幫他解了危,王小雲自然要說些感謝的話。老王一麵開車一麵替他考慮說,這向富貴今天弄回來了,說不定過兩天又去上訪了。喝酒時你也聽到了,他還要到省裏,到北京,還想召集人集體上訪。
聽到這裏,王小雲的胃像紮了一刀的刺痛。他又輕輕摩挲著胃部,自言自語說,是啊,要怎麼從根本上解決才好。
可怎麼從根本上解決?最好的辦法就是答應他的要求,答應他提出的那個額外的補償。可是把他的問題解決了,後麵別的問題就跟著來了,這修路涉及到幾十個農戶,一戶解決就都要解決,一視同仁才能算個政策。這樣一來,修公路的款還不夠補償,再說這也不符合有關規定,包括這向富貴,都是坐在家裏望著天花板喊的天價;還有一個辦法,就是申請縣法院來強製執行,開著推土機,站著法警,把那坐在施工道上的人強行拖走。可這個辦法早已為鄉裏張書記否定。他不願因這件小事興師動眾,鬧得全縣都知道,也顯得他當書記沒有水平,更不想聽到縣裏領導說他這裏不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