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人你可去找他——他會有辦法。開著車的老王出著點子說。
老王說的是村裏的老書記吳大明。自從他落選以來,像是突然從村裏消失了。他承包了集體山林裏的一片果園,在果園裏搭建了一間小屋,一天到晚就伺弄那一坡果樹。經老王一提,王小雲這才意識到,自己已有大半年沒有看見老書記了。這大半年來一進村,精力都花在修路的那些扯皮事兒上,幾次想去那果林裏看看都沒去成。在吳大明當書記期間,從來沒有把矛盾上交過,更沒有一起到縣裏的上訪事件。看來他也不是群眾反映和自己想當然的沒有水平,工作方式簡單粗暴的問題。說這當書記的工作作風粗暴,還是那向富貴親口跟他講的,告的他的狀。以前也聽村裏人說,這向富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吳大明開口罵。有一次向富貴為老婆打工不歸的事,想去城裏上訪,已經上了中巴車了,被趕去的吳大明去一頓臭罵,罵得他低著頭下了車,從此再也不敢提上訪了。可現在大家是一色的好言好語,那個向富貴竟然不理不睬的,一想到自己象在服侍太上皇的低三下四的樣子,王小雲就感到又氣又愧。一時又在後悔,後悔當初隻聽了一些群眾的片麵之詞,沒有做深入的調查研究,更沒有給鄉黨委當好參謀,提好建議,把村民自治的民主化進程看得太幼稚,輕易把這個幹部給選掉了。如果這個所謂工作作風粗暴的人還當著書記,肯定不會像現在的村班子樣軟弱無力,什麼事兒都推到他跟前,更不會跳出向富貴這個刺兒頭。
於公於私,王小雲都覺得該去看看吳大明,那落選後自己就沒有打過照麵的老書記。說不定真像老王說的,他對村裏修路出現的一係列的問題會有什麼好主意。第二天,王小雲就去鄉裏一家最好的商店買了一瓶最好的酒——那吳大明也喜歡喝兩口,夾著摩托車突突駛向龍鳳村。
那一條正在修建的鄉村公路像被割成了幾截,工人們正在分段施工。那些扯皮的農戶們,有的在田裏橫著一條板凳,幾個人攔坐在那裏,有的在院場邊堆上了大柴頭,不讓工人來施工。村書記何朝菊和幾個村幹部都在工地上,還在給那些扯皮戶做思想工作。見了王小雲,那何朝菊走攏來叫了一聲王老師,眼圈就紅了。這些天來,她也是憔悴多了,衣著好象沒有以前的講究,頭發好象也沒有以前梳得光鮮,幾縷亂發搭在清瘦的臉頰邊,紅潤的嘴唇一定是因為不停地說話和心急,都有些皴口了。唉,當初自己是一心想培養她,才全力支持讓她當村書記,不料竟是害了她。不要急,慢慢來——他安慰這個昔日的學生說。可他知道自己也是心急如焚,急得晚上睡不著覺,早晨起來洗臉洗頭,頭發也是一掉一大把。還從來沒有為什麼事兒這樣操過心傷過神!曾經一刹那,竟想停手不幹了,那條泥巴路就這樣泥下去,這勞心費力的,自己又不在那條路上走!
想是這樣想,可工作還得往前做。他發了狠,怎麼著也要把這條路修通,那些上訪戶的工作不管用什麼辦法也要做下去,領導們批評讓他們去批,充其量下次換屆不再提撥。想到這一層,王小雲突然覺得自己倒有了信心,胃也象不是很痛了,腰也站直了。他站在施工工地上,望著這正在艱難地延伸的鄉村公路。為了爭取完工時間,施工隊隻有在那些沒有爭議的地段先行施工,一條工路像被攔腰剁成了好幾段。他走到隆隆作響的攪拌機跟前,抓起一把料子看了看水泥的成色,跟那負責施工的包工頭兒說要千萬注意工程質量。他回頭望了望,何朝菊又帶著村裏的一班幹部,去跟那圍了一圈人的向富貴繼續費口舌去了,他騎上摩托車,朝前方山坡上的那一片果林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