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我的錢啊!康小強哭了,像一個無頭蒼蠅,目光四下去鑽尋,可是他隻望見地麵上的無數的腳,腿。
康小強發瘋了似地拾起人們丟在地上的雪糕紙,包裝袋,報紙,甚至那些香蕉皮,跪在地上翻來翻去地看;他衝撞著那些人們的腿,搶尋著一切有可能是他的錢的花花綠綠的垃圾,挨了不少罵,身上也被狠狠踢了幾腳。最後,他終於明白,一切尋找都是徒勞。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望著那售票廳那寬大的紅色熒屏,熒屏下匆忙往來的人們,這個山裏來的孩子,咧開嘴大哭起來。
候車大廳裏響起了廣播員的播音聲,告訴人們到廣州的列車已經進站了,一片樹一樣的腿朝一個方向湧去。康小強揩了一把眼睛,抓起他那個破書包,一躍而起,跟著人們就朝那個方向鑽。
可是他被攔在了站台外。他扒著那鐵攔杆,眼巴巴地望著人們進了一節又一節車廂。廣播又響了,火車就要開動了,他聽到了那火車的一聲長笛,也望見那長長的列車好像突然抖動了下,火車頭吐出了濃重的白煙。火車要開動了,康小強扒著鐵攔杆,突然朝那開動的列車銳聲大喊:媽!媽!喊了兩聲,就再也叫不出聲來,隻有滿眶的淚水奪目而出。在他嚎啕大哭中,火車轟隆隆地從他眼前滑向遠方,他要尋找母親的地方。
接連幾天,這個從鄉村來的孩子一次又一次被攔在了進站口,有一次他甚至想衝進去,被立即趕來的兩個車站巡警一人提著一支胳膊,擰了出去,擰出了站台。他被當成了一個逃票的流浪兒。
他那裝幹糧的書包,連同書包裏的幹糧,都不見了,不知是不是他趴在車站的椅子上,或者是在那候車廳的屋角落睡了時,被人偷走了;他的那件發黃的舊襯衣也被劃破了一塊,那是他扒在那鐵柵欄上,一不小心被尖利的鐵齒掛破的;臉上也是一層又一層的淚痕汙垢,糊得像一隻小花貓,但是去尋找母親的信念卻無絲毫的改變。如果找不到他的媽,他就會再次被爺爺送人。想到這裏,哭泣的康小強擦幹了眼淚,不行,怎麼著也必須找到自己的媽!於是他忍饑挨餓,哪兒也不去,天天像一隻髒兮兮的小狗守候在車站,期盼有什麼奇跡降臨,自己能搭上那趟到廣州去的火車。
一道長長的鐵門,一道比他上學的中心小學的鐵門還要長,還要高的鐵柵欄,隔斷了他尋找母親的行程。他扒在那鐵柵欄門上,望著一輛輛的列車進站,望著人們像湧進教室一樣,湧進那一間間車廂,又眼睜睜地望著那列車的遠去。出於秩序,出於安全,他被車站的人員強行掰開他抓住鐵柵欄的手,拖離站台,可是剛放下,他又跑了回來。
這個有些異樣的孩子多少引起了一些人的關注,但投來的大多是司空見慣的麻木眼神。說不定這還是一個小騙子。也有的見這長時間蹲坐在地上,一言不發地望著那些來來去去的列車的孩子有些可憐,丟下一塊麵包,一個水果,兩玫硬幣。還有一個孩子,突然鬆開牽著爸爸媽媽的手,跑來把手裏的一包零食塞給了他。可是好心人這些小小的可憐,對他尋母的雄偉計劃起不了決定性的作用;隻到有一天,他的多少有些讓人感到好奇的行為,這天天趴在鐵柵欄上,對著遠去的列車呼喚著媽啊,媽的聲音,引起了另一個好心人的注意,才最終改變了他的困境。
那個好心人是一位列車長,一個剛剛因疾病失去了孩子的母親。接連幾趟,路過這個車站時,都看到一個孩子趴在站台的鐵柵欄上,對著即將開動的列車大聲呼喊。這一聲聲淒厲的讓她格外敏感的“媽”的呼喚,使她在這熙熙攘攘,人聲鼎沸的噪聲中抬起了頭,尋找這聲音的來源。一次,兩次,到了第三次,當那孩子又趴在鐵柵欄上,對這列車大叫著媽,被車站的兩個工作人員強行拉開時,這位還沉浸在喪子的悲傷中的母親跨出車廂,走到鐵柵欄前,請那兩位恪守職責的車站工作人員放下孩子。盤問了幾句,她就讓那工作人員打開了鐵柵欄的門,在人們好奇的目光中,拉著孩子的手上了列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