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從曆史三國到文化三國(1)(2 / 2)

陳壽在《三國誌·魏書》中評曰:“漢末,天下大亂,雄豪並起,而袁紹虎視四州,強盛莫敵。太祖運籌演謀,鞭撻宇內,攬申商之法術,該韓白之奇策,官方授材,各因其器,矯情任算,不念舊惡,終能總禦皇機,克成洪業者,惟其明略最優也。抑可謂非常之人,超世之傑矣。”

陳壽之言還是比較中允的。曹操憑借一己之才,終成大業。盡管他沒有稱帝,但陳壽卻破格地為他寫了本紀,這為傳統史學開創了未做帝皇立紀的前例。有案可循,此後唐王朝修撰《晉書》,才為司馬懿父子兄弟並作本紀。陳壽寫的是曆史,也是為曹操樹碑立傳,裴鬆之注所引諸書,更就傳主行事。詳細地補充、強化了他的性格和氣質。雖然有褒有貶,但這正是史家可貴之處。後來的人們總認為這些記載。比較接近曹操的曆史形象。

隋唐以後,曹操作為一種政治符號,凡有褒貶,多是為現實政治而作。所以李世民說曹操平定天下,“以雄武之姿,當艱難之運;棟梁之任同乎曩時,匡正之功異於往代”(《祭魏太祖文》,見《全唐文》卷十)。北宋司馬光也說曹操:“知人善任,難眩以偽。識拔奇才,不拘微賤。隨能任使,皆獲其用。與敵對陣,意思安閑,如不欲戰然。及至決機乘勝,氣勢盈溢。勳勞置賞,不吝千金;無功望施,分毫不與。用法峻急,有犯必戮,或對之流涕,然終無所赦。雅性節儉,不好華麗。故能芟刈群雄,幾平海內。”當然同時期也有貶之者,如武則天時的史家劉知幾,罵曹操是“賊殺母後,幽迫主上,罪百田常,禍千王莽。(《史通探賾篇》),罵得夠凶了,看來是影射,是有所指的。

南宋伊始,理學興起,特別突出正統觀念,斥罵曹操為奸臣”如浪如潮,為偏安江南小王朝張目,但於曹操之才能,並非一言以蔽之,遑論多有褒揚。有如元好問詩;“曹劉坐嘯虎生風,四海無人角兩雄”(《論詩絕句》);明張溥說:“周公所謂多材多藝,孟德誠有之。”“漢末名人,文有孔融。武有呂布,孟德實兼其長。(《漢魏六朝百三家集題辭》);清陳柞明《采菽堂詩集》:“孟德天分甚高,因緣所至,成此功業。”近代黃摩西亦稱:“魏武雄才大略,草創英雄,亦當占上座。雖好用權謀,然從古英雄,豈有全不用權謀而成事者?”

如此等等,不可枚數。

曹操是奸臣,婦孺皆知。

近代以來多有為曹操翻案者。郭沫若說:“自《三國演義》風行以後,更差不多連三歲的小孩子都把曹操當成壞人,當成一個粉臉的奸臣,實在是曆史上的一大歪曲。”(郭沫若《文史論集》第209頁)“因而《三國演義》的藝術真實性也就失掉了基礎。”

其實羅貫中《三國演義》,成功地寫了曹操曆史與文化的兩重性,有褒有貶,乃是以史實為基本以藝術為載體的。四川大學沈伯俊教授曾有條不紊地介紹《三國演義》如何寫曹操開卷稱霸時的英雄氣,敘述他過人的膽略、才智,畫龍點睛地指出,在《三國演義》塑造的幾十個主要角色裏,隻有兩個人被對方(包括敵手)尊稱為公的,一個是“關公”,另一個就是“曹公”,可見作者仍忠於史實,視曹操高人一籌也。

民國以來學界也多實事求是論史論人,即使對《三國演義》也並非執意否定。1917年1月20日,胡適在《複錢玄同》文中稱:“平心而論,《三國演義》之褒劉而貶曹,不過是承習鑿齒、朱熹的議論,替他推波助瀾,並非獨抒己見。況此書於曹孟德,亦非一味醜詆。如白門樓殺呂布一段,寫曹操人品實高於劉備百倍。此外寫曹操用人之明,禦將之能,皆遠過於劉備、諸葛亮。無奈中國人早已中了朱熹一流人的毒,所以一味痛罵曹操,戲台上所演《三國演義》的戲,不是《逼宮》,便是《戰宛城》,凡是曹操的好處,一概不編成戲。此則由於編戲者之不會讀書。而《三國演義》之罪實不如是之甚也。(《胡適文存》卷一,上海亞東圖書館1924年版)

胡適如是說。後來的學者也多有此說。據蔣星煜先生說:當郭沫若、翦伯讚等群起為曹操翻案時,譚其驤先生就提出不能用“正統思想”四個字來全部否定人民群眾對曹操的看法。表現了中國學者最可貴的正氣和風骨。(《學林散葉》第2頁)看來古今學界。包括《三國演義》的作者羅貫中,都沒有隻貶不褒,一邊倒。那麼後來的大張旗鼓。為曹操翻案,又是翻什麼呢。

舍此隻能是文化舞台打造的曹操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