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42年5月的反“掃蕩”戰鬥中,為了掩護八路軍總部和彭德懷副總司令突出重圍,八路軍副總參謀長左權將軍臨危請命,親自組織指揮部隊阻擊日本鬼子的進攻,戰鬥異常的激烈艱苦。左權將軍把自己的一腔熱血灑在了太行山的十字嶺上。
跟隨左權將軍一起戰鬥的英雄連長肖罡在拚殺了十多名鬼子後也壯烈地犧牲了。
在阻擊戰中,身負重傷滿身是血的楊沁兒悲痛萬分。她在擔架上一直呼喊著左權將軍和肖罡等戰友的名字。
幾天來,沁兒一直處在昏迷之中。野戰醫院的醫務人員全力搶救著她。
經過一個多月的治療,沁兒的身體漸漸康複起來。在療養的日子裏,她每天都要看上幾遍朱德總司令悼念左權將軍的詩:
名將以身殉國家,願拚熱血衛吾華。太行浩氣傳千古,留得清漳吐血花。
她覺得總司令的悼詩也是寫給肖罡和所有犧牲的抗日戰士的。
沁兒迫不及待地要求出院上前線,她被調派到了一二九師,後又到了很艱苦的青山抗日根據地。
鬼子的板垣師團為了鞏固在青山的占領區,集中兵力突襲駐紮在黃土澗的青山抗日司令部。在激戰中,鬼子的炮彈飛過來落在司號員周業身邊。和王參謀一起指揮戰鬥的支隊教導員楊沁兒猛地衝過去用身體給周業做了掩護。周業受了輕傷,沁兒再次受了重傷。
被抬在擔架上的沁兒雖然滿身傷痕,可嘴裏還不停地問著:“司號員沒事吧!司號員沒受傷吧!”
另一個擔架上的周業卻哭著說:“沁姐姐,我隻是右腿受了點傷,你卻為我受了這麼重的傷。”
沁兒忍著痛,喘著氣,低聲說:“別哭,我也不會有事的,打鬼子哪能不受點傷?你忘了《義勇軍進行曲》中唱的‘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嘛。過幾天我就會好的。沁姐姐盼你快快長大。”
沁兒和周業一起被送進了根據地野戰醫院。周業腿上的彈片被取出後,架著拐來看望沁兒。
周業含著淚安慰沁兒:“沁姐姐,你手術完了,一定要安心養傷。我的這一點傷很快就會好的。以後,我會像肖罡大哥那樣成為打鬼子的英雄好漢的。”
沁兒滿意地微笑著點了點頭,說:“我相信!大夥兒都相信!”
她用雙手擦掉周業臉上的淚水,又說:“再不許流淚了!男兒有淚不輕彈。”
沁兒這次的傷勢更重,背部、兩腿、雙手全有傷口,雖然十多處的彈片取出來了,但身體極虛弱,一時間補養不起來。
當時,青山根據地正處在艱苦時期,隊伍流動性也大,加之鬼子對鐵路、公路要道的封鎖,醫療條件、生活條件差。根據地經過認真地研究,決定送沁兒到鹿城療養。一則,鹿城是青山周邊的大城市,醫治療養條件好些;再則,賀龍將軍、李井泉將軍在這裏有相當的影響,民眾基礎好;三則,肖罡的奶奶在這裏做地下工作,又是治療筋骨傷病的民間高手。用姚司令員的話說,“到鹿城有人照顧,有療養條件,又比較安全。對肖罡奶奶也有安慰的作用,還可以一邊療養,一邊協助開展地下抗日工作”。姚司令員還親自給鹿城地下抗日力量的組織者高大樹寫了信。
沁兒也急於想見到肖罡的這位有傳奇色彩的奶奶。
一天夜裏,王參謀、宋彪和周業用王大爺的馬車把農婦裝扮的沁兒送到了石溝煤礦,為了安全,高大樹又安排他們隨著往鹿城送煤的駱駝隊,從東門進了鹿城煤場。
周業先搭了順子的人力車趕到南街東邊,緊靠解家菜園的陳家院通知肖奶奶。
肖奶奶聽說沁兒已進城了,萬分驚喜。她吩咐春芽快燒水做飯,就和周業坐順子的車到煤場接沁兒。
肖奶奶和周業走後,春芽把小裏屋又整理了一下,把新被褥拿出來。又到西房燒了一大壺開水,準備好了麵條、雞蛋和蔥花。
春芽心裏別提多高興了,她做夢都想見到這位被姚司令稱為“勇敢的女戰士”的沁兒姐姐。
順子的車進了院。院中十多隻鴿子飛了起來,盤旋在院子的上空,歡迎沁兒的到來。春芽快步出門迎了上去。
“沁姐姐,我終於見到你了!來,我背你回屋吧!”
沁兒拉起春芽的手,親切地說:“春妹妹,謝謝你,我還能走。來咱們饞著奶奶回屋吧!”
一路上的顛簸,沁兒已經十分疲累了。可是,當她看著麵前的親人,一股幸福的暖流湧上心頭,頓時傳遍了全身,她感到無比的溫暖,熱淚像斷了線的珍珠直撒了下來。她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情感了,顧不得傷痛,猛然撲在肖奶奶的懷中,放聲哭叫著:“奶奶!奶奶!我好想你呀!”
肖奶奶緊緊地摟住沁兒,臉貼臉地安慰說:“孩子,奶奶也想你呀!奶奶知道你受苦了。”
沁兒說:“奶奶,打鬼子肯定是要吃苦的,要流血的,要作出犧牲的。我今天能見到奶奶感到很幸福!”肖奶奶看沁兒這麼堅強,欣慰地笑了。
倆人的淚水交融在一起。倆人的淚水洋溢著無比的親熱。
周業和春芽都被感動地淚流滿麵,淚眼裏閃爍著祝賀的喜意,嘴角上掛著祝福的笑意。
快人快語的春芽用手擦了臉上的淚水說:“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咱們不要流眼淚了。”
她說著讓肖奶奶和沁兒坐在椅子上。
她又吩咐:“業哥,你去西屋把開水壺提過來,你和沁姐姐先洗洗臉。我去打荷包雞蛋。等王大哥一來,我就下麵條。”
春芽的話音剛落,沁兒看著她站起來,拉起春芽的雙手,深情地說:“謝謝你了!春芽妹妹,我可要給你添累了。”
“謝什麼,你就是我的親姐姐,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以後,照顧你就是我的事了。你放心,安心地療養著吧!治療上你要聽奶奶的,日常生活上就得聽我的。”春芽說著,讓沁兒坐下,含著高興的眼淚到西屋打荷包雞蛋去了。
春芽的性情引起了沁兒極大的親切感。她無比崇敬地看著奶奶,心裏想,強將手下無弱兵。好好培養這丫頭將來必定也是個巾幗英雄。
不一會兒,炭場的郝掌櫃帶著兩個夥計和王參謀一起趕著一輛馬車,送來一車炭。郝掌櫃對王參謀說:“你去吃飯,我們卸車。”
吃飯間,肖奶奶指著春芽對沁兒說:“春芽不僅是聰明伶俐,心直口快,還明事理,練功習武吃苦認真,學習配藥格外精細,是個很成氣的孩子。”
還帶著憨氣的周業插話說:“奶奶,我覺得春芽妹妹和沁姐姐長得可一樣了。倆人都是瓜子臉型,娥眉鳳眼,啊呀,我也不會形容。總之,鼻子、嘴巴長得都好看。”
“周業,你是誇我呢?還是借著我誇春芽呀?”
“都誇!沁姐姐你不信,問奶奶和王參謀呀?”
王參謀笑了笑說:“周業說得是實話,你和春芽真的很像親姐妹。”
肖奶奶高興地說:“你倆都是百裏挑一的俊姑娘。”
春芽聽了說:“姐姐,我倒想聽聽周業還有什麼誇人的話說。”
周業有點不好意思地用手摸了摸後腦勺。
“張子亮參謀長給我們講過《孔雀東南飛》的故事,那些說女孩子長得好看的話,我還沒記住。”
“那等你記住了再來誇我和沁姐姐吧!你們現在的任務是好好吃飯。”春芽說完又到西房端來半盆麵條。
肖奶奶看著沁兒吃完了兩個荷包蛋和一碗麵條。
沁兒的身子暖和過來了,臉色也紅潤了起來,目光炯炯有神。
王參謀看著周業吃了三個荷包蛋,三碗麵條,笑了笑,說:“還是個孩子。”
春芽也笑著說:“王大哥,你也不大呀!”
周業告訴春芽:“王參謀今年二十五歲。我要長到二十五歲也能當上打鬼子的參謀。”
春芽接過話:“我相信你。王參謀要是當年長阪坡的趙子龍,我們的周業就是當年陣前的小羅成。”
王參謀趁大家說笑歡樂的時候,把有意留在碗裏的兩個荷包蛋分別夾到肖奶奶和春芽的碗裏。
由於肖奶奶的注意力全放在沁兒身上,沒發覺。可春芽卻注意到了。她又夾回到王參謀碗裏,並說了一句:“給你三個,你就得吃幹淨。”
王參謀解釋說:“你和奶奶不吃,我心裏不好受,也吃不下去呀!”
肖奶奶聽了他的解釋,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把王參謀夾過來的雞蛋夾回王參謀的碗裏。
“孩子,好容易回家了,叫你吃,你就吃!你和周業吃好了奶奶和春芽心裏才放心、踏實。”
“王大哥,你不想打鬼子了?春芽今天和你說好,給你多吃一個雞蛋,就是讓你多消滅一個日本鬼子!”
王參謀低著頭吃著肖奶奶和春芽又給夾回來的荷包蛋,眼淚一滴一滴地掉進碗裏。
他不由得想起了1937年10月14日上午日軍板垣師團的一部占領了鹿城,16日就在城東的公積板村對喊出“死也不當亡國奴”的村民進行血腥屠殺。鬼子一下子就屠殺了四十多名村民,還奸汙了多名姑娘媳婦,其中就有他的父母和姐姐。因為他姐姐拚死地反抗,幾個鬼子竟用刺刀把他姐姐挑起來示眾,以恐嚇其他婦女。他為了報仇拚命逃了出去,沿著青山找到了姚司令員的部隊。
他抬頭看著大家,一股熱淚又湧了出來。這是溫暖的淚,這是幸福的淚,這是甜蜜的淚。
在他的記憶中,自從爹媽和姐姐被殺害後很少有過這樣的溫暖、幸福和甜蜜。在艱苦的抗戰環境中,年紀也不大的他日夜在關心著戰士們,哪有機會享受到這樣的照顧呢。
肖奶奶看在眼裏,明在心裏。她慈祥地對王參謀說:“孩子,仇恨記在心裏,狠狠地消滅日本鬼子就是為爹媽、姐姐和鄉親們報仇。你在部隊裏大小也是個指揮員,可不能再流淚了。來奶奶這兒,你就是孩子。奶奶要替你父母親來關懷你。”
春芽看了沁兒一眼,急忙接著肖奶奶的話說:“我和沁姐姐也會替你姐姐來關照你的。”
“那,那我不就真的成了一個小娃娃了嗎!”
“難道你真的以為自己就是個大人了!”周業補充了一句。他的話改變了屋子裏的氣氛。屋子裏充滿了笑聲。
飯後,周業幫春芽收拾洗涮碗筷。恰好郝掌櫃也卸完了車。他帶兩位夥計進西房洗了手,告訴春芽:“別驚動你奶奶她們了。”
他和夥計們互相拍打了身上的塵土,便輕輕地趕車走了。
王參謀和肖奶奶研究了沁兒的治療和療養方案。肖奶奶讓王參謀轉告姚司令員,她一定會讓沁兒盡快地康複起來。
王參謀告訴大家:“城裏的日本憲兵司令換人了,新來的司令是佐佐木大佐。他有厭戰情緒,他的弟弟已在晉中參加了‘反戰同盟’。這有利於咱們開展工作。郝大叔說沁兒的良民證一兩天就辦好了。”
王參謀和周業走後,春芽又燒了兩壺水,給沁兒洗了頭,擦洗了全身。當春芽看見沁兒左臂上方刺著字,非常吃驚。
“姐姐,這是誰給刺的?”
“是我爸爸上前線頭一天晚上用榮寶齋的墨給我刺的。”
春芽一個字一個字地念著“不做亡國奴”!
肖奶奶用手輕輕地摸著這五個字,低聲說著:“孩子,你父親深明大義,可比嶽母!這是我中華四萬萬同胞的心聲啊!”
“姐姐,奶奶背上有字,你臂上有字,快給我也刺上!”春芽說著取下肖奶奶頭上的銀簪子,並卷起袖子讓沁兒給她刺字。
沁兒一把抓住春芽的手,說:“不!好妹妹,銘刻在心裏不更好嗎!”
肖奶奶也心疼地說:“春芽,聽你姐姐的,銘刻在心裏就夠了。”
沁兒告訴肖奶奶和春芽兩次受傷的情況。還撒嬌地說:“奶奶,怎麼一下子全身都疼了起來呢?”
春芽打斷她的話:“從後背到兩腿,到手臂全是傷,不疼才怪呢!”
她又順手揪了一下沁兒的耳朵,說:“不疼,不就成木頭人了。”春芽說著,用手猛然地抓了幾下沁兒的癢癢肉。沁兒開心地樂個不停。她也伸手擰了一下春芽的臉蛋,笑說:“我看看你是不是木頭人?”
春芽撅起櫻桃嘴兒說:“我才不是木頭人呢。要是我傷成這樣,在別人麵前挺著,在親人麵前我得放聲哭上三天三夜。”
沁兒伸出雙手摟住春芽的脖子說:“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沁兒平靜地對肖奶奶和春芽說:“我一路上都想過了,我要是殘廢了,回不了前線,就守著奶奶,一邊向奶奶學習治療筋骨傷痛的醫道,一邊寫書,反映左權將軍、肖罡連長他們的抗日活動。特別是要把歸國華僑李林大姐英勇殺鬼子的生平事跡寫出來。”
“沁姐姐,你說得李林大姐就是賀龍將軍稱讚的‘我們的女英雄’吧!她多了不起呀!二十歲的女孩子就躍馬持槍,帶領著部隊,消滅鬼子。高大叔前年就告訴奶奶李林大姐犧牲的消息,他還說晉綏邊區的軍民無比悲痛。戰士們發出‘為李林報仇’的怒吼。沁姐姐,奶奶給我講過趙一曼的英雄故事;高大叔給我講過冷雲八女投江的故事。冷雲大姐她們為了保證大隊突圍,竟主動把鬼子吸引到自己身邊,其中有的才十幾歲。她們多了不起呀!小小年紀敢上前線打鬼子,子彈打完了,決不做俘虜。八個女孩子投江自盡,用花一樣的生命告訴日本鬼子,中國人誓死不做亡國奴。我要像她們那樣,勇鬥鬼子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