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又和藹地要求良子:“一定要演好白太太,還要密切注意平田大夫和肖家的往來,記清來往的次數和時間,你別整天想回天津、逛東京的,那是以後的事。我會把你以後的事安排好的。”
良子心裏想,難道我這輩子真的擺不脫這隻色狼的控製了,無望找一個讓自己愛上的人了。
按著星野的指示,白太太有事沒事總要往肖奶奶屋裏走動走動。“肖奶奶”,叫得甜,音拉得長。真像是小孫女在親奶奶麵前撒嬌似的。“沁妹妹”“春妹妹”叫得比前幾天就更親熱了。像什麼“我真羨慕你們一家人,親親熱熱的”,像什麼“沁妹妹簡直就是下凡的嫦娥”,像什麼“春妹妹出脫得如花仙子”之類話,常掛在良子的嘴上。
對白太太的近乎之意,肖奶奶一家人也坦然地用逗笑、打趣的話來應對。肖奶奶說過“我這把老骨頭沒幾天就扔出去了,好日子也隻有白太太才能趕上”。沁兒說過“你有洪福呀!我怕下輩子也不會有”。春芽說過“白太太是王母下凡,楊貴妃轉世。我倆呀頂多就是個使女、丫環,能給白太太這樣的高貴人洗洗涮涮就是福氣了”。白太太聽了這些話後,內心深處卻是酸苦的無奈。
白太太吃過早飯,又開始裝扮起來。她今天穿了一身粉緞麵的中式便裝,配了一雙粉緞麵的皮底便鞋,齊肩的卷發上還係著一條粉色的絲帶,手裏拿著兩盒印有美人頭像的脂粉盒,過肖奶奶屋來。
“肖奶奶,給小寶寶的餅幹吃完了嗎?”
“沒吃完,還有呢,白太太就不要費心了。”
白太太看沁兒和春芽都在屋,對她倆說:“二位妹妹,看姐姐給你倆拿什麼來了?”
春芽顯出高興的樣子,拿起脂香盒看了又聞,聞了又看:“這盒子上得的頭像是白太太吧。這味兒,太香了,香得有點不好聞。”
“我開始時,也和你的感覺一樣,時間一長,就習慣了。現在,我一天都離不開它。你倆用用,就知道我說的是真話。”良子解釋說。
沁兒一再地感謝良子的美意:“問題是我倆沒用過,用上了也不自在。反不糟蹋了這東西。還是白太太自己留著用吧。”
沁兒瞟了春芽一眼,春芽會意了:“難得白太太的好心,我先用用,要真好用的話,再給沁姐姐用吧。”
“春芽妹妹說得對。我對你們說過多次了,姑娘家家的,老是這麼土裏土氣的,也太虧了這臉蛋和身條了。爹媽心裏也不好受吧!”良子有意麵對著肖奶奶說。
“這也太讓你勞心了。就怕她倆享用不了這東西,可惜了這東西。”
“瞧肖奶奶說得多見外呀,咱們這是誰對誰呀?這點小東西算得了什麼。兩位妹妹不用,那才可惜了這東西,用完了,我再送來。我還想買些好布料,給奶奶、二位妹妹和小寶寶換換衣服,出去了也能亮堂亮堂。”
“不能讓你破費,這是絕對使不得的。”
“奶奶,沒關係的,就算白太太給我和姐姐的幫工工錢。要不然,白太太也不好意思再讓我和姐姐幫她們幹活兒了。”
“春妹妹說得太對了,我就是這個意思。”
“我看你們呀都像小孩子,我真拿你們沒辦法。”
“肖奶奶,這女孩子不長大才好呢,長大了就要長老,還有啥奔頭呢!”
“人總是要老的,最後還總是要死的。白太太你也不小了,也該收心守本分了,好好和白先生過日子。”
白太太已感到這話裏有警告之意。沁兒看出白太太臉上顯出不悅的表情,便說:“白太太,可別在意。我奶奶老了,總是對我們放心不下。這不,今天連你也管上了。我看白太太正當年,倒是也該給白先生生個大胖兒子或千金了,母壯兒肥嘛。”
“快算了吧,沁妹妹。我給玉皇大帝生,也不給他生。你們看他像個有種的人嗎?我心裏的苦你們哪兒知道呀,他心裏隻有他那個失蹤了的什麼格格。”
“白太太,你說的什麼呀,我一點都聽不明白。有事,兩人好好商量,慢慢解決。俗話說,白天吃的一鍋飯,晚上睡著一個枕,有啥不好談的。白先生也是個明理之人,他不會不知道,能娶上白太太這樣的風韻之人是他的福分。”
“哎喲,我的春妹妹,你哪裏知道這裏的事呀!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算了,我也不和你們瞎扯了。你倆給奶奶做飯吧,我也回去好歹吃幾口。”白太太起身剛出門,又轉回身進了門。
“肖奶奶,瞧我這記性,一見了兩位妹妹就想聊,把正事忘了,我還有事要告訴你們。過幾天,我表舅要來看我。他一輩子做生意,跑下了老寒腿。想讓您給看看,是針灸好呢,還是敷藥好呢?”
“貴人能登門,這可是我的福氣。他什麼時候來都行。”
“那我就先替表舅謝謝您了,沒事了,我回去了。”
“白太太沒事就來聊。我奶奶老了,我和沁姐姐還小,很想和見過世麵的人多說說話。”
肖奶奶抱起喂飽的小鐵柱,親著兩個紅潤的小臉蛋,說了一句:“閻王耐不住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們就來會一會白太太這位在婚禮上不肯露麵的表舅。”
日本鬼子預感到末日的來臨,加緊了對資源的掠奪。佐佐木下令鐵礦和煤礦加班生產,鐵路加緊運輸。因此,高大樹在礦區的工作更忙了,保護資源的鬥爭開展的轟轟烈烈。除有特殊任務,他很少回城了,要回來一次,也是很晚回來,天沒亮就走了。
進城見過郝掌櫃的鐵拐李讓高大樹今天早點回去,因為肖奶奶院裏的白先生幾次問到他。可能有情況。
太陽落山前,高大樹回到家裏。春芽提了一壺熱水送進屋。“大叔,你今天回來的正好,有兩件事要告訴你,一件是白太太的表舅要來;一件是白先生幾次表示要和你有話說。”
高大樹洗漱完,一出屋門就碰上白文彬進院。高大樹向他點頭示意。白文彬高興地走到高大樹的身邊。“大叔,你為我操辦結婚,我還沒感謝你呢。”
高大樹笑了笑說:“這算什麼呀,還值得白先生念念不忘。我就是個挖煤拉炭幹粗活的。”
白文彬回頭看了看良子不在玻璃窗後麵窺探他,便低聲說:“聽我家裏的那位說,她的那位表舅要來找肖奶奶,說是瞧風濕病,我看是偵察孩子的來曆和真實身份的。大叔,我有罪呀!小鐵柱的到來,是我告訴許校長的,所以,我特別怕孩子出了事。我是怕你不在家,光肖奶奶她們三個對付不了這隻老狐狸。”
高大樹坦然地告訴他:“這孩子不是他們要找的孩子,咱們沒什麼擔心的。再說了,什麼來頭的人,肖奶奶都能對付得了,白先生你就放心吧,大家不會怪你的!”
“那是,那是,我反複地想過了,大叔你要相信我,我會暗中協助肖奶奶的。我不會再糊塗下去了。”
“大家都一直相信你遲早會有明白過來的一天。你是知道的,愛國不分早晚,不過呢,越快越好!”
兩人正聊著,白太太推開門喊了起來:“文彬,你還吃不吃飯?你不餓,大叔可幹了一天的活兒,早餓了。”
高大樹回過頭來對良子打了個招呼,他故意高聲說:“白先生真好福氣呀!一進門就有熱騰騰飯菜。”
白太太早想麵對麵地認真地看看這位被鄰裏們稱為“好大叔”的英武的中國漢子,今天是個難得的機會。她邊說邊走了過去:“大叔,我倆結婚讓你受累了,我想補敬你一杯酒。不知大叔給不給我這點麵子?”良子以懇切的目光看著高大樹。
“白太太還不知道吧,我上無爹娘,下無妻兒。肖奶奶也就是我的娘親,孤兒寡母相依為命,也就是湊合著活吧。我一個挖煤背炭做苦力活兒的可不敢讓你這麼說呀!你能敬我一杯酒,那才是給我麵子呢!好,改日我早點回來進你家,和白先生喝幾杯。”
“大叔,你一個光棍漢不知道,女人呀,心裏最喜歡的男人就是像大叔這樣的大丈夫。你不會可憐的,肯定會有許多女人想著你呢!”
“照白太太這麼說,我這輩子打不了光棍了!我可真要謝謝你的吉言了。我看白太太也是個從小苦命,現在還受著苦的人。從小的命已由不了咱了,但現在的苦,還是可以由咱自己選擇的吧!”
回屋後,白文彬衝著白太太說:“大叔是個熱心忠厚的好人,你說話少陰陽怪氣的!”
春芽把熱好的飯端給高大樹,帶著疑慮問:“大叔,這兩口子不會給咱們演紅臉、白臉戲吧?”
“有警惕是對的!”
“但願白先生懸崖勒馬是真心的。”
“他能否徹底轉變,還要看你倆和你奶奶的工作了。他正處在痛苦的抉擇階段,千萬別急!再給他點回轉的時間。關鍵是讓他認清日本軍國主義的野心和罪惡,喚回他內心深處還保留著的那點愛國情感。”
“我懂了。”
小鐵柱睡著了。肖奶奶和沁兒從裏屋出來。沁兒告訴高大樹:“小鐵柱越來越精了。自從白太太幾次搶著要抱他之後,睡覺非得兩人陪著不可。”
“白太太臉上抹得像白麵妖怪似的,當然孩子害怕了。再加上他從小就受過槍彈聲的驚嚇,當然就懂得保護自己了。”高大樹讚揚春芽快成心理學家了。
“是你們告訴我要從內心看人的行為。孩子不會偽裝,所以,他的行為是直接反映內心的。”
高大樹介紹了鐵拐李進山,姚司令還問起小鐵柱的治療和安全情況。他還斬釘截鐵地說:“咱們再也不能讓孩子遭受苦難了。”
全家人坐在一起研究了眼前麵臨的情況,明確了幾件事情。
白太太嫁給白文彬是一場陰謀鬧劇。是鬼子想用一種人性化的隱蔽的手段為其將軍確定小鐵柱是否是他們要找的孩子。
種種跡象表明,所謂白太太的表舅很可能就是日本老牌特務星野大佐。他這次來必定是為了驗證小鐵柱身上有沒有黑記。咱們應采取捉迷藏的辦法控製住他。把他穩在小鐵柱的身上,才能避免他亂找目標,殃及更多的孩子,才能給王參謀他們偵破鬼子的信息來源創造充足的時間。
爭取讓白文彬早一點站到抗日的立場上來。既要加緊對他做教育感化工作,又要注意保護他的安全,讓他配合我們的工作。
平田大夫幾天沒過來了,把白太太表舅要來的情況趕快告訴他,請他幫著弄清白太太的表舅是不是星野;還要十分注意保護平田大夫的安全,千萬不能讓星野掌握了平田大夫幫咱們工作的情況。
白太太雖是個日本特務,但也是受軍國主義毒害的人。要注意她內心深處有無渴望自由,追求美好生活的一麵,盡力給她些溫暖。
高大樹責成春芽把這些共識和安排轉告給海娃、郝掌櫃、順子等人,第二天他又早早返回了礦上。
早飯後,春芽抱著小鐵柱和沁兒一起要去厚生醫院找平田大夫。當她走到大門口,白太太把她們叫住了。
“沁妹妹,這是上哪兒呀?”
“孩子晚上不乖,我也頭暈得很,去厚生醫院開點藥。”
“白太太不是說嗓子痛嗎,咱們一塊去吧。”春芽試探地問。
“好!我把屋子打掃打掃,你倆先走一步。我馬上就去。”白太太思考了一下回答。
沁兒她們進了厚生醫院,直奔平田大夫的診室,正好趕上沒有就診的。還沒等平田大夫開口,沁兒告訴他,今天來有事。但是先得給她辦留院觀察的手續,再給小鐵柱開點藥,然後讓春芽先抱小鐵柱回去。一會兒,白太太就要來了,她很可能是跟蹤我的,看我是不是真來看病。平田大夫從沁兒的話中知道沁兒是來談事的。便給她辦了手續,安排在觀察室住下。
春芽抱著小鐵柱剛走,白太太坐著黃包車就到了。
良子一進醫院就喊了起來:“平田大夫在哪兒呢?”
她的喊聲引起醫護人員和就診患者的注意。她的穿著和走步的樣子也引起人們議論。
當她看到平田大夫走出來,誤以為是迎接她,頓時,臉上掛滿了笑容。她向前快走了兩步,並伸手想和平田大夫握手。平田大夫卻沒理會她,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有什麼事?你說吧。”
良子發現平田大夫對她仍然是冷漠,就像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委屈得很。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衣裝說:“我今天的衣服很簡單,色調很素的,你還不滿意呀?”
平田大夫根本沒看她:“你穿什麼,與我無關,不過,你要知道這是醫院,是就醫的地方,不是夜總會,以後來醫院不要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