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木質的椅子被她壓的吱吱呀呀直響。昏暗的燈光下她不耐煩地扯過身後一縷頭發在手裏玩弄,濃密的長發微微卷曲,很隨意地披在身後。林子穆點燃了一根煙,折騰了大半個晚上的確是有點累了。
“還有完沒完了你們?”辛雨突然拍案而起,“等等等就知道等!什麼事不能明天再說嗎?折騰了一個晚上你們煩不煩呀!我管你們筆錄不筆錄的,姑奶奶忙著呢,先走一步!”她說著拉起林子穆就想往外走。
陳力一雙大手攔住了她,“鬧什麼鬧?給我坐下!你以為這是哪兒呢!人命關天的大事,竟瞎胡鬧!”陳力一臉的橫肉,從頭到腳都一樣的結實,給人的第一感覺都是---此人絕對不好惹。
“把你的髒手拿開!”辛雨一把推開陳力的胳膊,她指著陳力的手惡狠狠地說道,竟然沒有絲毫的懼意。
“我說你這小姑娘,怎麼回事你是?給我坐下!”陳力開始擺出一副警察的架子,他指著一旁的椅子以一種命令的口氣說道。
林子穆知道絲雨的脾氣,她一直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在城市裏習慣了個性張揚的生活,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看這架勢直接有動武的趨勢,他趕緊橫在兩個人中間,拉著辛雨勸道:“小雨!消消氣,消消氣!我知道現在有點晚了,你累了,來我給你捶捶背,捶捶背好吧?”林子穆拉著辛雨坐下,叼著一根煙在她的肩頭輕輕錘了幾下。
“你!”陳力指了指林子穆,“這裏不許吸煙!”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警察叔叔,我立刻就把煙熄了好吧?”林子穆趕緊把煙掐滅扔在了一邊的煙灰缸裏。
陳力對林子穆的表現還算是滿意,他剛剛轉身要走,辛雨一把抓起煙灰缸裏的煙頭扔了他一身。“我呸!還警察同誌呢!你就是這樣為人民服務的麼!”
一看這架勢,林子穆就知道情況不妙,他趕緊拉著辛雨坐下,依舊橫在兩個人之間勸道:“親愛的,親愛的,你聽我說,咱先消消氣,消消氣好吧?你說著大晚上的人家警察叔叔也不容易,你看看被咱們大半夜吵起來也怪不好的,多多體諒。您說是吧?警察叔叔。”
陳力心中氣惱,但是總不能對著一個姑娘發作,況且他們兩個都是外鄉人,這樣也影響不好。隻好算啦!
說話間一道亮光照了進來,外麵傳來汽車的喇叭聲。
“瞧這大晚上的整的!連個踏實覺都睡不好。”一邊說著一個中年婦女走了進來,她拿著一個破舊的黑皮包,由於磨損的嚴重包上的皮都有些脫落了。辛雨抬眼沒好氣地打量了她一下,長得還不算是難看。郭程英三十多歲,是鎮子上警局的警員。她一張大臉很白淨,嘴角長了一顆黑黑的痣,胖瓜子臉、柳葉眉,笑起來很和藹。
門外又進來一個花白頭發的瘦高個男人,他穿著一件卷起袖子的髒髒的襯衣。一進門就對著陳力說道:“人呢?帶我去看看。”神情嚴肅,顯然是個領導級別的人。
廟子莊是柳葉鎮下屬的一個小村子,這個鎮子地多人少村子比較分散。每個村子是不配備警員的,隻有鎮子裏才有一個稍微正式的派出所。派出所裏除了所長劉福力和副所長杜斌(剛才進來的高瘦男人)之外,隻有陳力和葉靖宇兩個治安民警再加上一個文職的警員郭程英。陳力家就是廟子莊的,莊裏人有事都會先找他。小鎮上無非就是一些偷雞摸狗的瑣事,常常是幾年都接不到一個報警電話,稍微大一點的事都要到更遠的茂原縣城去解決。
“你看看這都這麼晚了,都挺困的,就是你們兩個發現的屍體?”郭程英笑嘻嘻拉過一把椅子地坐在辛雨對麵,她從破舊的公文包裏取出一個皺巴巴的本子,抽出一支禿筆在一邊劃了幾下總算能流暢地寫字了,“說說事情的經過吧?你們其中一個先出去,一個一個說。”
“小雨,你先說,我出去等你。”林子穆說著就到了外麵的屋子,空蕩蕩的屋子擺著一張粗糙的桌子和幾把木椅子,門口掛著一個鏽跡斑斑的牌子---廟子莊村委會,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閑的無聊,他一抬頭看見對麵偏房的門開了一個縫,裏麵的燈光亮的有些耀眼。
林子穆走了過去,正看見陳力和杜斌在研究那具女屍。
“那個,我們做完筆錄就能回去了吧?”林子穆說著走了進去,笑嗬嗬地跟陳力套近乎,狹小的房間的空床上躺著一具屍體,他感到一陣不舒服,想到今天在梅塘的經曆,他隻覺得背上頓時涼颼颼的。但是越害怕,他反倒越想跟其他人呆在一起,就走進了屋子和兩個民警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
“你是來廟子莊走親戚的?”杜斌問道,他動了動女屍的胳膊。女屍被包裹在一些類似於藤條的東西裏麵,靠近女屍的身體是一層嶄新的草繩子。看得出來拋屍的人費了一番心思,不過既然是要拋屍應該想讓她盡快腐爛才對,包的這麼嚴實簡直是自找麻煩。
“不是,我家就是廟子莊的。”林子穆答道,眼睛忍不住往屍體上瞥了幾眼。雖然心裏害怕,但是他還是抑製不住自己心裏的好奇心。
“你是廟子莊的?”陳力一臉的吃驚,“我怎麼沒見過你呀?難道人老了記性也這麼不好?”他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臉上露出了莊稼人特有的憨厚的笑容。
“不是不是,”林子穆被陳力逗樂了,陳力不過三十來歲的樣子,身體壯得像頭牛,哪裏老了。他笑道:“看您說的,我老家是廟子莊的,打小就沒回來過,這次是第一次回來。我爸爸姓林,林青山,您聽說過嗎?”
“林青山?”杜斌微微有些吃驚,但是隨即他的臉上又恢複了平靜,臉上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他很巧妙的掩飾了一切,笑著說道:“還真沒聽說過,我是那個西杜的,這廟子莊的人還真是不怎麼認識。”
林子穆微微低頭,其實不光是他對廟子莊陌生,廟子莊對他也很陌生,說道:“我和我女朋友會老家祭祖的,我們就要結婚了,告訴家裏人一聲。”
“挺好的。你女朋友不錯,不愧是大城市裏出來的,有魄力。”陳力輕輕拍了拍林子穆的肩膀。
三個人都笑了。
突然,林子穆的餘光掃過女屍,突然看到了一雙圓溜溜的眼睛。
“呀!”林子穆飛快地躲到了陳力身後,指著女屍顫顫抖抖地說道:“動了!她---她剛才看我!”
“什麼呀?你出現幻覺了吧?”兩個人看都不看女屍一眼,繼續說笑。
這時女屍的眼球微微轉動,最後死死地盯住了林子穆。
一想到女屍鬆鬆垮垮的皮膚布滿血絲的眼球林子穆就覺得脊背發涼,更為恐怖的是身邊僅有的這兩個人竟然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這具屍體從頭到腳都透著古怪,林子穆覺得如果自己今天沒有勇氣一看究竟的話,他永遠都難以心安。再說了,死人怎麼會動呢,他安慰自己說也許是看錯了,經過一番的心理鬥爭,他壯著膽子湊過身去看了一眼女屍。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這具女屍,女孩約莫二十幾歲,一張鵝蛋臉很白淨,眉宇之間也有幾分姿色。她臉上的皮膚皺巴巴的但是並沒有腐爛,看起來剛死不久的樣子。她就這樣安靜地躺在一團由草繩子編成的類似於籠子一樣的東西裏,像極了將要鑽出繭子的蠶寶寶。她的身上完全沒有傳說中的溺死的人帶著的那種不甘,全身上下甚至沒有一絲掙紮過的痕跡。女屍雙眼緊閉一動不動,讓林子穆一度懷疑自己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