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雪終於停了。黃暈的燭光裏,大家在炕上圍著小火盆團團而坐。火盆裏烤著紅薯,甜甜的香味和蠟油的味道纏繞著彌漫在暖暖的空氣裏別有一番滋味。
小李拿起一瓶露露,“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說著碰一碰劉劉的酒杯,“我出題了啊。昨晚我做了一個好夢,今天一天心情都很好,所以我的詞是‘夢’。”
劉劉點點頭,一點一點的喝完杯中的薑絲可樂,開始講故事。
小田正坐在路邊的石凳上喝粥,許凡衝著自己走過來,帶著笑說:“我們家的暖氣不熱了,查了半天也不知道毛病在哪兒,等你吃完飯,幫我去看看,行嗎?”
小田點點頭,三口兩口喝完粥,把飯盒扔給邊上的工友,說:“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進三號樓二單元,上了四樓。許凡打開門開了燈,請小田進去。小田看看自己已經髒兮兮的看不出顏色的運動鞋,站住了。許凡笑笑說:“沒關係,進來吧。”
小田進了屋,屋子不大,是那種老式的兩室一廳,很幹淨,在柔和的燈光中慢慢的散發著溫馨的味道,“很象他的人呢。”小田想。
廳裏的暖氣離沙發很近,大概兩三步的距離,許凡彎下腰,邊擰暖氣上的螺絲邊說:“你看,裏麵也沒氣啊,一供暖我就放了,可就是不熱……”
小田站在他左側,兩人很近,衣服挨著衣服。小田低下頭可以看到他耳垂上淡淡的絨毛,可以從他戴的眼鏡的邊框看到他微微有些上挑的眼角,“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啊。”小田想。
屋中靜謐的空氣流轉,小田不由自主的抓住了他的胳膊。許凡直起身,有些驚訝,“怎麼?”小田專注而熱切地直直地盯著他,想:“可以更瘋狂一些。”然後用力把他推到在沙發上……
“田雞,起床!”有人在耳邊大喊,隨後被子被掀開了,初冬的寒氣迅速把他包裹起來。打了個冷戰,小田睜開眼,打量一下四周,是在自己的施工帳篷裏,“哈哈,看來又做了個好夢。”小田嘟噥著,咧開嘴笑了。
小田是個水暖工。今年九月初他和他所在的施工隊來到了這個小區,負責小區暖氣管道的改造工程。不久,他便認識了許凡。
那是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小田吃過午飯正在路邊的樹蔭下乘涼。忽然一個人騎著自行車衝著他撞了過來,他連忙使勁向右跳卻還是沒有躲開:車把順著他的左胳膊蹭了過去,蹭傷了胳膊,車把上掛著塑料袋也破了,弄得他的褲子和鞋上全是菜湯。真是飛來橫禍,小田低頭看看身上,摸摸胳膊,不由惱火地望向撞到自己的人。孰料,這一望過去,他就忘記了自己心中的火和胳膊的痛,也再聽不到對方一疊聲的道歉聲,看不到遞過來的擦菜湯的紙巾。他隻是呆呆地看著那個人斯文的麵容,在那人純淨而又溫馨的氣質中不斷的沉淪、沉淪。這一刻,小田聽到了二十幾年來一直埋藏在心田的愛的種子迅速發芽、開花的聲音。
那個人叫許凡,小田很快從居委會大媽嘴裏打聽出他的名字,知道了他的基本情況:未婚,研究生,中學老師。小田知道自己和他是不可能的——拋開學曆、工作不說,性別便是不可逾越的障礙,但是他還是會留意許凡的一切:住在幾棟樓幾單元幾號門,什麼時候上班、下班,喜歡買什麼菜,喜歡穿什麼料子的衣服,喜歡做什麼運動……他還是會想他:在半空中架設暖氣管道正對著他家的方向,就會想他在屋裏走來走去的樣子;晚上從他家樓下經過,就會想他在燈光下認真批改作業的樣子……
就這樣,在小田不停的觀察、想象與思念中,日子頂著日子累累然而去,工程也進入了收尾階段。
小田洗漱後,接過工友遞給他的粥和饅頭,坐在路邊的石凳上,想到自己與許凡除了因為撞車事件見麵打聲招呼外再無任何交集,想到工程結束後便再也見不到他,禁不住煩躁不已。
這時,小田不經意地向東邊望去,看到了許凡。許凡對著他走過來,帶著笑說:“我們家的暖氣不熱了,查了半天也不知道毛病在哪兒,等你晚上收工後,幫我去看看,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