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才知道,這兩個人終於因為生孩子的事起了嫌隙,周怡不能生育,宮倍耀立馬表示不能娶她,宮家不能無了後。可周怡對宮倍耀費盡心思這麼多年,眼看著要出頭,卻被一大棒打下去,如同瀕死之人好不容易抓住一棵救命稻草,眼看就能上岸,結果卻被人一把抽將出去,重新溺回水裏。
周怡咽不下這口氣,宮倍耀這般冷血,令她心寒徹骨,萬念成灰,怨恨上了心。居然直接來到宮倍耀的住所,斷然以死相逼,宮倍耀攔住她跳樓,她卻反拉了他,意欲同歸於盡。
宮倍耀見著我進門,鼻子裏哼出一聲冷笑,說道:“好,如今左凡來了,你不是說最愛你的是你的前夫嗎?那好,讓你前夫帶你走,給我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麵前。”他狠狠地把兩張機票扔在地上,“左凡,要麼你今天把她給我遠遠帶走,要麼就別怪我把她送到監獄裏去,哼,擅闖私宅,圖謀害命,周怡今天的罪名可是坐實了的。”
我看他血紅著眼睛,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知道這二人今日裏徹底翻臉,再無回旋餘地了。
恩怨情仇,本來就沒有什麼好講,我作為一個局外人,更是沒話可說,於是上前扶起地上周怡,低聲道,“周怡,走吧!”
可周怡卻一驚即起,猛地抓緊了我的胳膊,雙目驚恐,牙齒打顫,幾乎口齒不清地問我,“左凡,你說你帶我走?”
她的樣子,就暴雨中的浮萍,疾風中的落葉,驚顫飄零,驚恐無依,我看了真是難過。
我點頭,“我帶你走。”
她驀地笑了,那笑和著臉上的汙血,映著眼角的於青,像一朵被厲手撕破的淩霄花。
她一伏身,撿起地上的兩張機票塞在我手裏,再鄭重地合我的手掌合上,認真地說,“左凡,你帶我走。”
我舒開手掌。
意大利,羅馬。
兩張機票千斤重。
我努力吸一口氣,平穩地說,“周怡,未必就要去羅馬啊?”
周怡瞪圓了眼睛,仿佛從未認識我,把我使勁一推,我撞在牆上,指了我鼻子道,“左凡,我真是看錯你。”
又回頭看向宮倍耀,“原來天底下的男人,沒一個能靠得住。”說完,疾步衝向窗戶——
宮倍耀離得近,倒是猛地伸出手,一把扯住她,他怒得額頭的青筋根根綻著,回頭衝我罵道,“左凡,你真忍心看著她死——”
我這才反應過來,趕快上來和宮倍耀一起將在窗前開窗子的周怡拖住,卻不小心把手機滑落了出去。
我看得清楚,卻不敢伸不及手去抓。
周怡的身子不斷地掙紮著,腦子裏大概混沌了,眼神一片瘋狂淩亂,我緊緊地抱住她,生怕一個不留神,再讓她跳了樓;聽著周怡淒厲又悲愴的哭笑聲,我心裏一片空洞……其實哪一個女人剛開始不是內心純良、溫柔敦厚,隻是在行走的路上不斷受到傷害,才變得刻薄尖厲、精明算計,周怡變成今天這樣的女人,我不能沒有一點責任。
我輕輕拂開周怡臉上的亂發,拭一下她額頭的傷痕,平息著她的情緒。我輕輕地說:“周怡,你下來,我和你走。不管是米蘭還是羅馬,我陪你一起走。”
話語雖輕,卻一諾千金。
我眼前驀然浮現起一雙淚眼。
我終究是負了唐莞。
想我雖對唐莞情深不悔,並半點不曾承諾於她,難道——就是等著今日今時來負她?
宮倍耀果然安排得當,我跟周怡連夜飛到意大利。再不用害他的命,礙他的眼。
周怡一路上情緒失控,一會糊塗一會明白,想來急怒攻心,迷了神智,我不得不送她作精神治療,如此反反複複,一日挨一日,回國的日子便遙遙無期。
至於唐莞那一夜有沒有到處找我,我已不敢去想。
周怡已經這個樣子,即便我不再愛她,也不能對她無情。
可我又如何告知唐莞。
熬過三個月,周怡的病情總算安定下來,卻總是時時陷入恐慌之中,一刻也離不得我。醫生說,這是極度缺乏安全感所致,病人受過極大的心理創傷,需要時間慢慢彌合。
每當如此,我就心疼。
曾經美豔豐盈的臉蛋,如今瘦得顴骨高聳,眼窩深陷,像皴裂的紙張,殘破的布匹,哪裏還看出一點曾經的美人樣子?
我總歸是她的親人,又如何能在這時棄她而去。
終於忍不住撥了電話回國內,周怡的堂弟帶來消息,唐莞已經跟高寒在一起。
我放下電話。
這樣,已是最好。
也教我全無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