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驚鴻終得周郎顧(2 / 3)

她為自己就是他心中的那個人而欣喜。她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那是一個長長的夜,他傷著一臂去買糖炒栗子。抬眉之時,眉上有淺淺的疤,開口講的第一句話便是淡淡的思鄉。他是念情的人,而大凡念情的人,嘴裏總是無言,山長水遠的,要經曆了用心了,才會識得那份珍貴的好。

她走了一個世紀,拋去了平安,富足,自由和健康,或者奔得就是這份太過遙遠的好。

陳維陽無比慶幸自己沒有在紀少耳邊講這個□□女的是非。他們三個在街角的茶館裏喝茶,陳家公子第一次覺得無話可說,半晌才問起兩人是如何相識,紀少說是在上海,他這才講了句俏皮話:“輸了輸了,原來咱們西關最會唱曲兒的小姐來自上海。”一瞟眼見紀少的手已於桌上環住了蘭喬的手,輕輕地撫弄她指尖的一抹丹紅,垂下的眼眸是難得一見的溫柔。他覺出自己是多餘之人,尋了個事端便向兩位告辭。

他一路騎著白馬向回走,慨歎不矣,覺得做人果然不能喜言是非,又暗自偷笑象紀衍儒這樣水晶心肝玻璃竅的人,遇到了喜愛的女子也是個俗人,自己雖然許多地方都不如他,可是怎會被小小的一個女人收服。隻這一點就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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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了茶館,紀少隨著蘭喬往青石板路的深巷裏走。微雨已歇,那深巷裏淡淡地起了霧,咫尺之遙的人兒亦朦朧,不需提五步遠外的隨行副官,更是如在重山外一般。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安閑,這五羊城的西關,果然與別處不同,外邊的世界任憑精采或是殘酷,都似與它無關。

蘭喬忽扭頭對他說:“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他“哦”了一聲,看著她於那霧中翩翩地走到一側的藥房裏去。他便站在原地發起呆來。不多時,她從藥房裏走出,削瘦的身子纖如細竹,他忽地恍惚了起來,覺得有什麼在心底裏流失了去。

她對他笑笑,編貝般的皓齒如月華一般潔白。他問:“買的什麼藥?”

她淡淡地回說:“止咳的。”

他盯著她:“咳得厲害?”

她挑挑眉頭,輕描淡寫地說,“用嗓的人,需要保養。”忽地想起這個時代許是還不曾有這等詞語,便笑開了。他隻是凝眉望著她,眼眸一閃一閃地,不知在想什麼。她的笑變得異常的冷,短促地一兩聲便被他那份莫測的專注驚了回去。幽長幽長的一條街道中,他背負著雙手盯著她,讓她倍感壓力。她覺得緊張,氣悶得緊,輕輕地咳了起來。幽靜的街道上,她咳得一聲緊似一聲。五內被牽連,頓時燃燒了起來,一股血氣便湧上了喉頭。她慌忙取了帕子按在口鼻上。

他忽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硬生生地拉過去。那麼大的力氣,把她整個人都扯動,仿佛紙鳶一般,投向他懷裏。

雪白的帕子上,深深的一抹血紅。他垂頭看到,“唰”地臉色變得慘白。

“怎會病成這樣?”他低吼著說。

她手足無措,看到他緊張到失態,頓覺自己犯了天大的錯。

他猛地抬頭,雙眸如冷電看到她眼底,“在鬱南縣城裏,你一定也病著,所以才會滿屋子都是湯藥味道。為什麼竟不和我說。西江邊上五裏長的夜路,你是怎樣走下來的?”他滿眼都是責難,手心火一般地熱,忽又低低地說:“竟這樣瘦。”蘭喬便怔怔地落下淚來,想起自那日從湖心居跳入窗外的湖泊裏,寒意侵體,多少次被這病折磨得死去活來,可是再難抗再難挨都是孤單的一個人,那份委曲被勾起,便再也按捺不住了,淚珠成串地滾落,可是她性子倔強,咬緊牙關,沒有哭出聲來。

他輕輕地歎息,臉上慢慢地消去了那份惱怒的狠意,隻微帶寥索地說,“施蘭喬,我該拿你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