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惜萬人解甲 遠青山獨歸(1 / 3)

那日清早忽下起綿密小雨,許青山等在車裏,看雨意如懸絲般淡淡地籠了翠嶂青苑的梧州,心中便如也籠上了一層莫測高深的不祥之感,覺得此行前途未卜。雨淺淺地下了一上午,使得階前水窪兩兩,牆邊草意蔥蔥,那紀帥府卻總是不見行動。許青山心底不免焦燥,便自那車上走下。他緩緩地向後行去,坐於後車中的參謀長餘容長見到,忙也走出,遞了香煙過去。兩人以帽沿遮雨互點了煙。餘容長問:“說是早八點啟程,怎麼到了中午還不行動?”許青山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緣由。忽見雨霧中一輛黃包車遝然地跑來,恍惚間就近了。許青山大感有異。

原來這梧州中百姓多年來處於兵戈之焦點,最知厲害輕重,一早見帥府門前立滿了軍車,便知必有大的行動,集體敬而遠之,縱是需經帥府門前,也必繞行。所以一大早至今,竟一個百姓也不見,更不說是車喧馬鳴,所以這一黃包車如此行來,便讓人不禁心下生疑。正思忖著,那黃包車已來到帥府門前停下。一個頭戴禮帽的長衫客從那黃包車上走下來,渾似不見那一隊臥狼醒獅般的軍用吉普車,俯下身子細細地數了紙幣於那車夫,候著黃包車開走,於那雨霧中緩緩步行來,直走到帥府的門前石階旁,抬手摘下了禮帽,抬頭看了眼簷上的牌匾,隨後走上石階去,伸手扣響了門環。

許青山使眼色讓餘容長過去,餘容長便快步行到那人身邊,那人聽問,隻謙謙躬身,態度很是得體。不想餘容長聽他言語,臉色大變,快步回來,在許青山耳畔低語:“隊長,他說他性戴……”

許青山全身打了個顫兒,那餘容長已道出名字來,正是戴雨農。許青山瞪大眼睛看那人,隻見他把禮帽按於胸前,一張瘦長的臉上極是泰然,雙目中似透出一股良善之意來。

李長林使小嬋將少帥之來電送給紀少,心知紀少看了那電文,這揮師入京隻怕便很難發動起來。他心中也有一份憾然,回想離鄉已數載,以中原晉地之滄滄,斷不如這梧州的河澤豐美,雨水滋潤,奈何所有的往事,所有的情懷都是在那片土地上滋生成長起來,十餘載的亂世征戰,成也罷敗也罷的那番壯士豪情,最後隻凝結成這一個“歸”,若不成行,便隻餘下一個“恨”字了。

他呆立在樓梯旁,看著一屋子坐等的人。那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起行之意就這樣一分分地灰掉。

陳維晨是性燥之人,起身便欲去紀少房中問詢,不想手臂被陳維陽一把拉住,並以目光相阻,又示意她去看李長林,她見李長林候在二樓的樓梯扶手邊,麵如死灰,想是必有事情發生。維晨知哥哥是為了自己好,強自忍下。

這時警備營的一個連長匆匆走進,快步踏上樓梯,背脊斧削般緊繃,與李長林耳語了幾句。李長林也是一緊,迅速地轉身向紀少書房走去。他在門前輕扣了幾下,不見有人應聲,便喚一聲:“三少爺,我進來了。”

待他推門走進,但覺一股子蕭冷水意撲麵而來,滿室被西風急雨吹拂著。原來這書房是設計在風口的位置上,便是一間風房。紀少打開了窗,那滿天的風雨便肆無忌憚地舞進來,打著回旋做著怪。他見紀少長身立於窗前,而那小嬋蹲在地上,正在整理被風吹散的紙張。看著小嬋的背影,那份沉默與忍耐,李長林心中莫名地一凜,竟覺得有份似曾相識之感。紀少回過頭來,問:“什麼事?”

李長林說:“警備營的程連長報告,說戴雨農要見您?”

聽了這個名字,那屋中的兩人都是一呆。紀少尤自鎮定,孔小嬋卻是全身打顫,手中的文件散了一地,她連忙掩飾地雙手向地上攏去,卻被那散落在地上的按釘紮了手,痛哼了一聲。紀少便問:“怎麼了?”

她連說沒事,抬起手掌來,看到一隻雪亮的大頭針正紮在掌心,那痛楚從血脈直入心髒,激得眼淚再也忍不住,雙淚漣漣,撲簌簌地落在衣襟上。紀少已看見,走來,緊握住她的手腕,說聲:“忍著。”抬手便將那大頭針摳了出來。她知他是軍人,行事自是狠辣,便咬牙忍住,大頭針取出,鮮血連帶了出來,盈了滿掌,他還是在她小小的手掌上用力地捏了幾下,方道:“沒碰到筋骨,不礙事。”說著掏出手絹來用力地按在了她的掌上,他下力極大,直把她的一整張手掌都按得失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