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恨蘼蕪杜若 問秋香濃未(3 / 3)

她為什麼竟這樣衝過來,他不敢想,卻又不能不想。這樣想著,頭又痛得五官都受牽連,幾乎耳不能聞,目不能視,無法呼吸,整個人如同落在一個巨大的金缽中,被震得恨不得一死了之。朦朦朧朧中,他隻看到陳維陽僵直著身子,單膝跪地,顫抖著伸出手來,隻碰了碰那刀就如同被燙到一般地迅速地縮回去。

陳維陽欠著身子,幾乎是以一種謙卑求恕的姿態望著小嬋,小嬋已痛醒,咬著嘴唇,硬生生地不肯哭出聲來,抬起手來,摸著刀把一把把刀從肩頭上拔了出來,自是又帶出了一行飛血,嘴唇亦被咬破。

陳維陽再也無法自持,“咚”地一聲雙膝跪在地上,小心意意地把小嬋抱起來。小嬋雙眼已迷離,瞳仁中的光芒散亂,卻掙紮地扭頭看了眼紀少,忽一把揪住了陳維陽的袖口,說:“你是好人……,把這一切,都忘了吧。”

陳維陽聽得一呆,那小小的身體偎在他懷裏,隔著薄薄的布料體溫似每分每秒都在降低,他心中悔恨不迭,雖然心中千萬不甘,卻斷不能在這時候撫了她的意,便點了點頭。小嬋卻不放心,依然拚了全身的力氣揪緊他的衣袖,低低地說:“我們……,什麼也沒有做……,真的……,沒有對不起你……,孔小嬋……,是你的。”

陳維陽感到她的身體越來越冷,慌得有些六神無主,隻怕這小小的人兒就這樣死在自己懷中,連連點頭,說:“你不要講話,我去帶你看醫生。”

小嬋卻拚一死要也化解這一場唯有她才了然的衝突:“忘了……都忘了……你發誓。”

陳維陽深深地閉了下眼睛,忽地張開,扭頭望著紀少,說:“隻要你還是我的小嬋,我便發誓永遠都忘了我看到的那一切,否則讓我雙眼被金針刺瞎。”他說完便站起身,再也不理睬紀少,抱著小嬋飛也似地奔了出去。

紀衍儒沉默地看著他離開,抬起手來,按壓著太陽穴以緩解針刺般的疼痛。

窗紗上還留有那少女最純潔的血液,他現在還是混混鄂鄂地,不知她是如何來到他的身邊,也不知她為何要不顧性命地擋那一刀,更不知為何在那張嬌嫩的麵孔上他竟能找尋到屬於施蘭喬的那份隱忍和孤勇。

忘了吧。她拚一死要一句承諾。

沒來由的,他竟會感到一絲莫名的心酸。

他當然不知,這個擁有孔小嬋身體的女子是怎樣強烈地愛著他,她已為他死了一次,擋那一刀,已是本能,而她拚死得到的那句承諾,亦是為了他,她知道他在這亂世拚鬥,至親的人或死或傷,都紛紛離他而去。她怎忍心因為自己的關係,讓他再失去生死至交。如此糾結離亂的三七年,她必要護他周全,有一分力就要掙那一分。

此次輪回,盡得蘇軾詞中的那三個字:錯,錯,錯。

曾經生死與共的兩人,竟錯落得遭遇彼此的“良人”。若陳維陽不是這樣愛著孔小嬋,她當可抽身,可是以現在的狀況來,陳少絕不是一個可以把感情看淡的人。若因為自己,使得兩人兵戈相向,那麼自己的身體與靈魂,就算能生生地分開也無法承擔這三江口的風雲際會。

於是,她隻能弱弱地對陳維陽說一聲:“孔小嬋,是你的。”

她來這世間,隻是為看他一眼,如今看到的,卻不如不看。在他的眼中,已縱使相逢人不識,風塵滿麵,眼角有深痕。

罷罷罷。

忘了吧。

就還陳少爺一個完整的孔小嬋。還陳小姐一個颯颯軍中的紀總司令。

自己該離開了。

雖不曾尋到血石,但那枚玉佩已深深藏於手心中,所以,即使回不去,也不枉此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