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顧僑居的日子時,茨維塔耶娃寫道:“開始時(熱情地!)發表我的作品,後來清醒以後,便不再找我,他們意識到不是自己人——而是那邊的。”“我不是為這裏寫作(這裏的人不理解——因為聲音),而正是為了那邊——語言相通的人。”然而,詩人也痛苦地意識到雖然“我的讀者在俄羅斯,可是我的詩卻到不了那裏”。
由於這種難以排遣的痛苦與那使她肝腸寸斷的鄉愁交織在一起,她這一時期關於祖國的詩作具有與眾不同的感染力(“我向俄羅斯的黑麥致以問候……”、《鬆明》、《接骨木》、《祖國》、“鄉愁啊,這早就已經……”)。與那些十月革命後離開俄羅斯僑居國外的作家如布寧一樣,她離開祖國的時間越久,思念故土的感情就越強烈。
“這裏既不需要我,那裏我又沒有可能”,這種既不甘心與那些齷齪鄙俗的僑民為伍,又有家歸不得的進退維穀的處境,使茨維塔耶娃幾乎精神失常。
鄉愁啊!這早就已經
被戳穿的糾纏不清的事情!
對我來說全然一樣——
在哪兒都是孤苦伶仃,
就連她自幼那樣熱愛的俄羅斯語言都不能使她的感情平靜下來:
就連祖國的語言,還有它那
乳白色的召喚都沒能使我陶醉。
究竟因操何種語言而不為路人
理解——對我全然無所謂!
在“一切家園我都感到陌生,一切神殿對我都無足輕重”的痛苦的自嘲中,筆鋒卻突然一轉:
然而在路上如果出現樹叢,
特別是那——花楸果樹……
那對故土的親切的記憶,那作者幼時在家園曾圍繞著它嬉戲的火紅的花楸果樹,有著多麼強大的誘惑力啊,可是它剛一出現在詩人的腦海裏卻又戛然而止,不知有多少言語、多少感情盡在這不言之中,真是令人拍案叫絕!如此含蓄、如此深沉的藝術處理,這般令人回腸九轉的懷鄉詩,隻能出自有著特殊經曆的茨維塔耶娃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