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白睡蓮或夏日黎明的驚奇(1 / 1)

【巴什拉爾】

白睡蓮是夏天的花。它們標誌著夏天確實到了。當池上開花的時候,謹慎的園丁就把橘樹搬出溫室。睡蓮若從九月開始凋謝,就預示著冬天將是嚴酷而漫長的。必須像克洛德·莫奈那樣早早地起來,快快地工作,才能采擷豐富的水上之美,講述水上之花的短而熱烈的故事。

看哪,我們的克洛德一大早就動身了。在通往蓮池的路上,他可是在想,馬拉美,偉大的斯特凡曾經拿白睡蓮做了某個被苦苦追逐的勒達的象征?他是不是默念詩人的篇章:美麗的花"仿佛一枚高貴的天鵝蛋惟自我之美妙的虛空方能使它鼓起"是的,畫家已然滿心歡喜,他要去讓畫布上開花了,他與原野上的"模特"開著玩笑,像是在畫室裏,他問道:睡蓮夜裏下了個什麼樣的蛋?

他想著有驚奇等著他,先自微笑了。他加快了腳步。然而:白色的花已在它的蛋杯上了。池上一片水靈靈的花,鮮嫩嫩的花,經過一夜更透出勃勃的生機。

傍晚(莫奈見過一千次",小花將要躲進水裏過夜。故事裏不是說,它的柄收縮,一直把它拉回到陰暗的泥底嗎?這樣,每一個黎明,睡蓮的花,這水上的大含羞草,在夏天的夜裏好好地睡過一覺之後,就伴隨著光明再誕生一次,所以它的花永遠新鮮,成為水和陽光的純潔的女兒。

如此反複出現的青春,如此忠實地服從白晝與黑夜的節律,如此準時地宣告黎明的瞬間,這使白睡蓮成了印象派之花。白睡蓮是世界的一瞬。它是眼睛的清晨。它是夏日黎明的使人驚奇的花。世界願意讓人看見:在人的眼睛看見之前,水的眼,靜水的巨眼已看著花兒綻放了。在這種反射中(誰能說不是?"世界對自己的美有了最初的意識。同樣,自克洛德·莫奈觀看了白睡蓮之後,法蘭西之島的白睡蓮變得更美、更大了。它們的葉子更多,更安詳地漂浮在我們的河上,寧靜如荷花童子的形象。我不知在什麼地方讀過,在東方的花園裏,為了讓花開得更美、更快、更雍容,對其自身的美更具信心,人們細心嗬護,滿懷憐愛之情,在最茁壯、最有望開出鮮豔的花朵的那根莖前擺上兩盞燈和一麵鏡子。於是,花兒可以在夜裏臨鏡自鑒。這樣,它就可以不斷地欣欣然於自身的光彩了。

克洛德·莫奈該是理解了美的這種無量的恩惠,理解了人給予一切傾向於美的東西的這種鼓勵,而他自己,則是畢生都善於為一切落在眼前的東西增加美。在吉維爾尼,那時他富有了(如此之晚!",他有管水的園丁,清除開花的睡蓬的巨大葉子的汙漬,讓水流的速度適宜,刺激花根,讓垂柳的枝條擺動得更舒展,在風的吹拂下戲弄水的鏡麵。

總之,在其生命的所有行動中,在其藝術的所有努力中,克洛德·莫奈都是美的力量的仆人和向導,而美的力量是支配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