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飛機上,蘇繼瀾最終還是跟燕然講了自己和大哥之間的對話。
那黑子愣了好一會兒,然後說,你大哥這人,真是別扭得活要人命了。
“遺傳吧。”蘇繼瀾輕輕笑,“我爸年輕時候也如此。”
“嗯……哎,說起你爸來,那你元旦要是回家,你爸媽還不給你好臉兒怎麼辦呐。”
“不會,我大哥應該會從中周旋的。”
“那他要是不管呢?或者周旋了也沒用呢?”
“那我也沒脾氣可耍,除非他們讓我必須和那個比我還高,比我還黑,比我嗓音還粗的悍婦分手。”明顯的玩笑語調,蘇繼瀾邊說邊忍著笑,直到那家夥抬手敲了他一記。
“我這麼賢惠忠貞溫柔體貼亙古未有空前絕後的十佳□□,怎麼擱你嘴裏一說出來就悍婦了?”燕然很是不滿,他極力要挽回自己人間第一等好媳婦兒的地位,那裝出來的急赤白臉卻除了搞笑沒有別的作用。
搞笑與否放在一邊,搞笑過程中,旅程卻好像被不經意間縮短了。果然,飛機飛行時間再長,離地再遠,也終究會在兩個多小時之後,降落在堅實的柏油跑道上。
下了飛機,走在首都機場寬闊的大廳裏時,蘇繼瀾問他是先休息一下還是先直接回家。
燕然的答案是,直接回家。
上了出租車,行駛在機場快速路上時,蘇繼瀾問他準備怎麼和家裏人應對。
燕然的答案是,該怎麼應對,就怎麼應對。
那,你覺得該怎麼應對?蘇繼瀾耐著性子追問。
這次,燕然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他說。
“打也認了,罵也認了,但凡沒剁了我的手,今兒中午這飯,我就得親自掌勺兒。”
“你別嚇我。”蘇繼瀾皺眉,“你爸媽可絕不是會那麼絕的人。”
“那誰知道……”歎了口氣,燕然抬手捏了捏臉頰發緊的皮膚,“我這脾氣你清楚啊,麻雷子外帶二踢腳,平時看著沒什麼,可一遇著火星兒,那就小宇宙爆發殺傷力無窮了……”
“誰說你了,不是說你爸媽麼。”
“是啊……我這脾氣不是都打我爸媽那兒遺傳來的嘛。”認命了似的苦笑了幾聲,燕然低頭不語了。
蘇繼瀾也好一陣子沒再說話,直到車子順著東四環開到朝陽公園,略微有了點擁堵時,他才看著旁邊那個焦慮起來的家夥,為了轉移注意力的開了口。
“你要不要先給家裏打個電話?不管怎麼說,確實回來了,總該進門之前打個招呼吧。”
“……咱實話實說啊。”燕然靠在座椅不算柔軟的靠背上,皺著眉頭耐著性子盡量保持淡定,“我不敢。”
“怕你爸媽罵你?”
“那倒不怕,我臉皮厚,打小兒挨罵聲中長起來的。我是怕,他倆一看是我打的電話,根本就連接都不接。”
那垂頭喪氣的懊惱表情讓人都有幾分心疼了,蘇繼瀾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膝頭,隻告訴他“不會的”,就再多一點別的也不知該怎麼說了。
於是,直到擁堵的東四環隨著車子繼續南行而變得通暢起來,直到拐過了東南角的彎道,進入忽然間就空曠了許多的南四環,直到從主路下來,經由輔路拐來拐去開進了燕然父母家所在的老式住宅區,他們都隻是安安靜靜,沒有言語。
但從始至終,燕然都一直握著那搭在自己膝頭的手。
那種不算火熱不算柔軟的溫暖骨感的接觸,讓他混亂中有了一絲安寧平和。
然後,當兩個人下了車,進了樓門,一步步走上樓梯,走到家門口,他們才忽然發覺,剛才在車上談到的緊張和膽怯,和真正此時此刻站在那老式防盜門跟前的心情相比,竟然完全沒有什麼可比性了。
現在,這才叫真正意義上的緊張。
“要不,你還是別跟我進去了。”燕然煩躁的抓了抓頭發,“萬一老爺子老太太跟我火並……”
“有我在,應該不會的吧。”蘇繼瀾努力給了他一個淺笑,“你爸媽是講道理的人,也沒有家長製□□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