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人道四圖(1 / 2)

“婁敬勸漢高定都長安,又遷六國之後充實之,可謂有功。漢高派遣使者探察匈奴之虛實,匈奴藏匿其壯士肥牛馬,漢使十輩皆說可伐,獨婁敬持異議。漢高不聽,遂有平城之困,七日才解。及其和親之策,雖是以夏變夷之計,亦無異於坐談。古來兩國之交戰,惟有以強弱為攻守,當匈奴盛時,控弦三十萬,婁敬既知其以力為威,不可以仁義說,又妄想妻以公主,以禮節諷諭,此好比誦詩書於虎狼之側,以激其狂癲而已。”

雲霓裳說到此處微微苦笑,頓了頓才道:“及漢元帝時,五單於爭立,呼韓邪內附,匈奴已是一衰不能複振,到五胡亂華之時,漢化已久。而昭君獨以和親擅美名,若使和親真能化胡,漢高之時,漢匈已該親如一家,其後數百年之攻戰,又作何解?”

“雖然如此,昭君不出塞,不過漢宮一白頭宮人而已。當時遠嫁之人百輩,名為兩國親和,其實不過是無主之遊魂,家國不能自強,反責之纖姿弱女,讓人不勝傷憐。此百輩遊魂附於昭君,而得享兩國親和之美名,後人或效之或戒之暫且不論,這些女子故可因昭君而長垂青史矣。”

漣嵐歎了口氣,忖思著問道:“不知玉妃之奇之悲又是如何?”

雲霓裳搖頭笑道:“當年東都公子作【四美人合傳】,亦是感於天下女子徒惑於翡玉之輩空腹無文,雖日日談情說愛,若似高潔,其實卻是麵目可憎,言語無味,更不知女子該當有誌業也。是以極力稱道四美人之奇之悲,作為詞賦,披之管弦,一時都下競為傳唱。三年而出三傳,天下稱奇,至於這玉妃一傳,卻遲遲不出,至今已有七八年了。好事者雖眾說紛芸,卻也不知東都公子何以忽然擱筆。”

“這東都公子卻不知是何許人?”漣嵐奇道。

“當年太宰商容秉政,頗欲革新政治,矯勵風俗,東方侯李道欽,南方侯孫翦起而響應,頗見成效。無何,天劍帝殺孫翦,囚李道欽,除授商容為北海祈雨使,長駐北邊。又遷謫八位刺史,俱都流逐於赤火國以南荒蠻之地。商李新法廢棄無餘。”

雲霓裳沉吟道:“東都公子作貂嬋三傳,正在商李新法前後,群情雖不知其人究竟為誰,但觀其所為,想必是新法的一位旗手,隻不知糾葛深否。新法失敗,東都公子想必也大受波及,【玉妃傳】遲遲不出,也是情理中事。”

“此人既號為東都,想必便是洛下之人。”漣嵐微微笑道:“【玉妃傳】雖付之缺如,我們卻不妨揣想。以雲小姐之意,這玉妃的奇與悲又在哪裏?”

“玉妃是玄宗貴妃,在四美中最為尊顯,曆代吟詠又頗多大手筆,譬如白樂天之【長恨歌】號稱童子解吟,洪升作【長生殿】,時人號為‘南洪北孔’。若說玉妃之悲,所謂‘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娥眉馬前死’,也算得一悲。若說其奇,父納子妃,倒是遇合之奇。”

雲霓裳微微哂笑,有些不以為然,“想必那東都公子也覺這【玉妃傳】難作,強言奇與悲,便不合貂嬋三傳體例。李義山也言,‘如何四紀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這玄宗皇帝自作自受,倒讓九夏氣運跟著一衰,若說李楊有悲,天下萬民豈不更可悲。”

“這一點倒是袁子才能道,‘莫唱當年【長恨歌】,人間亦自有銀河。石壕村裏夫妻別,淚比長生殿上多。”

楚煌微笑道:“當年白居易作【長恨歌】,陳鴻又敘為【長恨歌傳】,大約不過是傳奇而已。若因其可悲,而見其可憐,因其可憐,而知其可恨,使後世為君者引以為戒,大抵不失諷諭之意。白、陳離其事未久,顯其事卻晦其意,後人徒知其悲,而不知其所以悲,若如詩中所言,‘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徒羨其富貴榮顯,哀其遭遇不幸,這【玉妃傳】又何必作?人言玉妃無罪,若從衛霍看楊國忠,玉妃之罪豈不大焉?”

“是啊,若說玉妃是玉妃,國忠是國忠,玉妃若不當幸,國忠又豈能炙手可熱。”漣嵐歎道:“玄宗亦不過庸君而已,隻是適逢氣運之隆盛罷了,姚、宋,張說賢相十數輩俱不能久用,惟使李林甫、楊國忠掌權。人言李唐似東漢,不但閹宦之害有過之無不及,外戚之無能禍害也是一般。”

楚煌冷笑道:“這【玉妃傳】若有作,便該叫天下看一看無道昏君的下場。”

“東都公子音信渺茫,此事不過徒費揣想罷了。”雲霓裳笑了一笑。

“雲小姐既是天帝尚官,如何也不能博知天下人事?你隻須掐指一算,這東都公子還能隱其形跡不成。”漣嵐淺淺笑道,她對這個‘天帝四尚’也是姑妄聽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