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天軍初下臨安,對於府藏這等關要之地自也不敢疏忽。將近後園,沿道都有邏卒防衛,往來巡查,不曾懈怠。園中鐵柵緊鎖,一隊盔甲齊整的兵士守在左右,一個將官模樣的軍漢腰懸利劍,負手站在門前。
衛都快走幾步,上前道明來意,又著橫劍翻開劍印文書與他觀看,軍漢辨認無誤,又見楚煌等人軍階都遠在他上,卻也不敢怠慢,連忙揮手讓兵卒打開園門,放諸人進去。
衛都含笑在前麵引路,幾人迤邐入園,剛行不數步,卻聽的一陣匆迫腳步聲傳來,兵卒一緊長槍,大喝道:“來人止步,此乃軍機重地,不得擅闖。”
“大膽,蘭澤王妃駕前,爾等安敢無禮,還不作速退開。”一個女聲冷斥道。
楚煌聞聲微微一震,不由停下腳步。隻見兩個衣著素潔的女子站在門外,前一個身穿勁裝,手持短劍,柳眉倒豎,目中含煞,卻是前日奉命保護陳魚母子的龍城鳳都弟子紅珠。她身後一人身姿窈窕,顏容如雪,烏發明鐺,美貌無雙,可不正是陳魚麼。
軍漢擺手讓兵卒退開,冷然道:“王妃不在府中靜養,跑到這裏作甚?”
紅珠輕哼道:“王妃要到府庫中取點東西,你隻須防些雞鳴狗盜即可,王妃的行止,豈是你能管得了的。”
“不敢。”軍漢嘿笑道:“隻是本將奉命把守府庫,須教王妃知道,今時不同往日,我黃天可比不得蘭澤王以權謀私、任人惟親,若想進入府庫,須得南王府的印信文書,不知王妃可有帶來?”
陳魚沉默道:“蘭澤王新喪,我隻求十尺白絹,做件白裳,絕不敢妄取分毫,還望將軍通融一二。”
“既然無有文書,莫說是白絹十尺,便是一根草繩,本將也作不得主。”軍漢哈哈笑道:“蘭澤王腐穢無能,他這一死,南國子民莫不額手稱慶,實乃大快人心之事。王妃不日便被南王納作夫人,高遷富貴,本將正要恭賀。又為那昏王做甚麼孝?”
“利口小兒,休得胡言亂語。”
紅珠顏色陡變,隻聽的嗆啷一聲,利劍出鞘,寒芒照眼。軍漢大驚失色,佩劍掣不及半,光閃閃的劍刃已加到頸上,他緩緩將佩劍還入鞘中,冷笑道:“本將依律行事,恪盡職守,王妃你還敢縱容家奴殺我不成?”
“殺了你又如何?”
紅珠劍下微緊,刃薄傷膚,登時溢出血來。她素來沉靜,也知驟施殺手,後患不小,雖是拿腔作勢,卻不敢手起劍落,了斷此人。
軍漢見她微露猶疑,已然成足在胸,大聲道:“王妃,私入府庫,罪責不小,本將萬萬承擔不起,你縱然以死相脅,本將也礙難從命。還望王妃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故將軍飲罷夜歸來,長亭解雕鞍。恨灞陵醉尉,匆匆未識,桃李無言。衛長史,你可記得這段典故?”楚煌見雙方僵持不下,笑著走了回來。
衛都微微愕然,不知他何以忽有此問,沉吟說道:“前漢武帝時,李將軍棄置不用,一日打獵歸晚,灞陵亭尉嗬止禁行,隨從說,此人乃是故李將軍。尉醉言,今將軍尚不得夜行,何況故也。”
楚煌笑著接道:“後來李廣複起為將軍,請灞陵尉隨軍行,至而殺之。”
“小人之德性本如此,師姐何須與他一般見識,這顆人頭先與他寄在項上,且看他能不能放得安穩。”
紅珠是修行之人,修行者褒生養性,素明上天有好生之德的道理,並不欲草菅凡俗,多造殺孽。見楚煌如此說,便收起利劍,微微點頭。
楚煌歎道:“蘭澤王戰死,任南王尚且派出偵騎,希望尋得他的屍身,予以厚葬,夫人不過想做件孝裳,南王豈有不允之理。我看此事做得,那十尺白絹著落在楚某身上便是。夫人,請。”
“多謝……”陳魚欠身稱謝,口唇微張,卻未有多說什麼。
軍漢見楚煌神色不善,略感後怕,欲要上前告罪。楚煌部將橫劍、白虹各率數個兵卒站在當麵,甲胄勇武,自有種虎視眈眈的味道。軍漢心頭微突,哪裏還敢多言。
……
府庫自在花叢深處。
衛都打開庫門上的鏈鎖,幾個兵丁合力將鐵門推開,窈深的庫房中堆滿了朱紅大箱,不少刀槍劍戟、弓弩鎧甲散落在地,金銀綾羅耀人眼目,奇珍異寶說之不盡。
衛都回過身來,掃了眾人一眼,輕聲歎道:“南國戰火不息,賬目紊亂已久,還請少侯帳下軍將稍待片刻,容我和兩個屬吏準備一下文書上的數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