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會的主講是光華大學物理係教授,現在的實驗室首席科學家汪鳴。就跟他以前給學生們上課一樣,在開始前五分鍾,汪鳴踏著穩健的步子走進了禮堂,跟在他身後的則是學院、係裏和現在實驗室的幾個領導。這場針對學校內部的報告會沒來什麼記者,卻來了不少研究生。一個重點實驗室的建立,往往也是學校進行橫向聯係的資本,有不少在實驗室裏跟著進行研究的,都來自和光華大學關係不錯的友鄰學校。
汪鳴的腳步頓了一下,他看到了聶信。但周圍一大幫人都在,作為首席科學家,他可沒道理停下來去和聶信聊些什麼。汪鳴在整個禮堂暴雨般的掌聲中,徑自走向了講台,極有風度地朝著大家揮了揮手。最近,汪鳴也沒少做報告,作為教授,四十歲剛出頭的他算是當打之年,雖然總會延誤研究進程,但為了獲得更多方麵的支持,這也是免不了的功課。
“諸位領導,老師,同學們,大家早上好……”稍稍清了清嗓子,汪鳴就開始了自己的報告。一張張的PPT在他身後的投影屏上閃過,大致介紹著學校實驗室在過去兩年裏取得的成果。
“喂,這東西聽起來挺玄的,你當初怎麼想出來的?”何蔓輕聲問道。
聶信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光華大學的這個實驗室,基本上就是在他的一疊手稿上發展出來的。而現在他們能拿出來的,也僅僅是其中很小一部分成果而已。
“隻是基礎理論的一點應用而已,他們愛玩就玩吧。”聶信淡淡地說,他在麵前的A4紙上隨意塗抹著,一串串的公式和數據就這麼出來了。
光華大學的實驗室,主要的研究方向是一個叫磁力梭的項目。電的產生,最容易理解的就是金屬線圈切割磁力線,再複雜的發電機都是如此,機械能傳化為電能,效率很低。但磁力梭就不同了,它的基本理論是將磁力線當作可以控製的物質,用磁力線去切割磁力線,產生電能的效率要比金屬線圈高出幾倍,而磁力梭的核心則是一個梭形的金屬軸,一方麵是提供最初的源動力,使得磁力線能夠不斷進行繞軸旋轉,另外就是將產生的電流從這個發電機構裏導出,進入到變電輸電的係統裏。目前,光華大學實驗室剛剛完成了磁力梭的原型研究。汪鳴都未必吃透了聶信的手稿,更別說能在這個基礎上還有什麼闡發了。聶信對此篤定得很,要是誰都能搞明白那麼複雜的理論,還要他這種天才做什麼?
而他,今天就是為了來取回那疊手稿的。對光華大學,對這個實驗室來說,反正他們肯定有備份,也不礙著誰。可對聶信自己,取回手稿卻可以讓他省了好多的事情。
“同學,換個座位。”坐在第三排的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回頭對第四排的同學說。好歹也是個老師,學生哪裏有拒絕的道理。而中年人一回頭,聶信樂了,果然是熟人,居然是物理係的副教授康定遠。
“聶信,你跑來這裏做什麼?你又不是學校裏的人。怎麼著?看著我們風光了,羨慕了?”康定遠冷嘲熱諷的語氣倒是讓何蔓先有點忍不住了。
聶信捏了捏何蔓的手,轉而對康定遠說:“有什麼好羨慕的,各人有各人的樂趣麼。另外,奉勸你別借著風頭發什麼論文了,先把理論搞明白吧。你……上個月投給《理論物理》的那篇論文,數據都沒弄對。人家就看你是新課題,沒辦法跟你較真。”
聶信在紙上塗了幾行公式和數字,隨手推到了康定遠的麵前,然後對何蔓說了句:“先走了。”立刻就站了起來,朝著禮堂外麵走去。
隻看了一眼紙上的內容,康定遠就臉色煞白了起來。對於不了解項目進展的人來說,這或許隻是一組陌生的數據,一些莫名其妙的公式,但無論如何狂妄,康定遠好歹是在這個項目裏下了大工夫的。沒想到自己全部的心血,在這簡簡單單的一些鉛筆痕跡下,不堪一擊。康定遠想要追出去問問明白,可有拉不下這張臉,剛才聶信的那番舉動,可是全都看在周圍同學和老師的眼裏,一時之間,他的臉色漲得通紅。
還沒有注意到康定遠這邊的情況,汪鳴朝著聶信微微頷首致意,不過,這個表情恐怕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聶信心裏雖然在冷笑著,但現在他也實在不方便砸場子。離開學校兩年了,認識自己的都沒多少了,真的要鬧起來,可就自取其辱了。
當年帶著一些極為前沿的理論研究成果來到光華大學的時候,他輕輕鬆鬆成為了兼任講師的研究生。這也沒辦法,中科大少年班畢業出來的他,隻有學士學位,沒個像樣的學位,以後想混高級點的研究所都不行。可沒想到,當他將前沿理論變得漸漸貼近生活,有機會出成果的時候,正是光華大學的校長——他中科大的學長嚴物華——將他踢出了學校。兩年過去了,再說這事情,不免還是有點怨氣。說仇恨是說不上,可這個過節,遲早得有解決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