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的躺了下來,慕容滌塵抱過紀悟言讓他躺在自己身上,免得硬木板的床榻硌痛了他。
紀悟言的一雙眼睛亮晶晶的,雖然臉色蒼白,可落著暗紅傷痕的唇卻為他憑添了一股平時不曾有的豔色,壓在慕容滌塵身上,伸手扳過他的臉,強迫他看著自己,再沒有一絲逃避的餘地,然後低低的道,“滌塵,我在這裏呢。”
慕容滌塵頸子一僵,又要扭過頭去,卻被紀悟言死死的捉住下巴,不讓他有再次逃開的機會。
“滌塵,我在這裏,我沒有怎麼樣,隻是受了些傷,過些日子就會好起來,我沒事的,我在這裏。”
“我在這裏,就在你身邊。你一伸手就能緊緊的抱著我。”
“我在這裏,我哪裏也沒有去。”
“我在這裏,在這裏,在這裏呢……”
聽著他的話,半晌沒有反應的慕容滌塵,身子突然劇烈的顫抖起來,每跟骨頭似乎都重重的撞在了一起,連床板都被震得微微搖動。停不下這樣的顫動,慕容滌塵抖著唇道,“悟言,不要停,繼續和我說話好嗎?”
了然的笑了,紀悟言更低的伏下身子,貼在慕容滌塵耳邊說著話。
慕容滌塵則抱住了他,用力的,緊緊的,希望用這樣的方式排遣出那種發自靈魂深處的害怕與恐懼。
將臉頰貼住慕容滌塵的白皙的頸項,紀悟言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愉快。雖然知道愛人還處在險些失去自己的恐懼中,可畢竟他們是在一起了。他的滌塵一點也沒有變,還是這麼的美麗和堅強,這樣的貼著他說話,真的是好幸福呢。
而在他的安慰之下,慕容滌塵也漸漸的平靜了心中的惶恐和不安,閉上眼睛和紀悟言靜靜的靠在一起。
可就在紀悟言以為愛人快要睡著的時候,慕容滌塵的聲音卻傳了過來,那是一聲——“對不起”。
仿佛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的刺了一下,紀悟言更加密密實實的貼近了愛人,把頭埋在他的頸項間,掩飾了那一瞬間眼底的濕意。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微笑起來,眼裏波光瀲灩,卻說著讓慕容滌塵赧然的話,“哪裏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剛好我們一人一次,很公平啊。”
這下換來慕容滌塵開始狠狠的一瞪,後來又滿是疼惜的目光,“你明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哦?那是哪個?”紀悟言索性和他打起了太極,硬是要把話題扯個七零八落。
“我是說……”
沒說完的話消失在彼此的唇齒間,然後是一室曖昧的靜默,良久,才聽見紀悟言低聲的話語——“滌塵,我好累,想睡一會兒。”
“睡吧。”慕容滌塵輕輕道,抱緊了身上的人。
陽光在地上織成金網,透過窗戶後變做朦朧的一片,和煦的籠著安眠的兩人。
這一刻,他們暫時忘記了外麵還在暗中行動的白道人物,忘記了彼此的傷痛,隻是安心安靜的安眠著,因為對彼此最重要的人,就在自己身邊。
人都說命運無情,詭異多舛,不過對這對相愛的人來說,它顯然是溫柔且富於溫情的。因為在今後的日子裏,即使麵對著再多的痛苦再多的艱難和險阻,紀悟言和慕容滌塵也沒有再次分離過。
以後的無數個日子,他們會一起度過。
握緊的手,從此再不用分開。
……
慕容滌塵和紀悟言是被外麵的嘈雜聲鬧醒的。兩人同時睜眼,很有默契的對看一眼,慕容滌塵就抱著紀悟言坐了起來。紀悟言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慕容滌塵把他抱進自己懷裏,又重新把裹好的傷再檢查一遍,確定沒有重新裂傷流血,這才鬆了一口氣。再整理好紀悟言和自己的衣衫,兩人相視而笑。
於是,慕容滌塵抱起紀悟言,推開門,走了出去。
這時天已經大亮了,白道的大俠們已經休息的休息好,跑腿得跑好,齊聚在禪房外,卻怎麼也不敢進去。正在大家相互猶豫之際,被無數雙眼睛緊盯著的門卻開啟了。大家一起不約而同的停止了呼吸。
一個穿著藍衫的少年走了出來,他懷中偎依著一個白衣人。
藍衫少年眸若凝冰,眉宇間一股沁高清傲之氣;而那個白衣的少年,雖然臉色憔悴,可絕色的臉卻仿若一朵怒放的薔薇,看似無比柔軟的身子就那樣完全安心的偎在藍衫少年的懷中。可是……可是這個白衣人分明是昨夜剛剛幾乎奪取眾人性命的紀悟言,這樣溫柔欲滴的神色跟方才分明判若兩人。
可是,他們已經來不及多想了。
因為藍衫少年,也就是慕容滌塵,朝著眾人徐徐的走過來,與此同時,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隨之而來的巨大的壓迫感,那是一種冰冷夾著死亡的氣息。
被這股氣勢壓迫著,所有人的心開始微微發抖。
然後慕容滌塵進一步,眾人退一步;慕容滌塵進十步,眾人退十步。一邊是無畏的往前走著,一邊卻隻能害怕的不斷朝後退卻。眾白道人士雖然覺得萬分丟臉,可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畢竟天下沒有幾個人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可,可……難道就讓他們這麼走出去麼?
此事如果傳揚出去,武林白道的臉麵要往哪裏擱?
十八年前是一個鳳若兮,十八年後又要如何?
就在所有白道人士進退兩難的時候,一個威嚴的聲音及時的解救了他們。
那是慕容滌塵和紀悟言都從小聽到大的聲音,“滌塵,你要與天下武林為敵嗎?”一個高大而矍鑠的身影擋在了兩人的麵前,而他身後,有著數張兩人看了不下千遍的臉。
慕容興德、衛流霜、慕容清晨、冷夕菲、還有好久不見的慕容家的小女兒——慕容泠然。
果然如此。——紀悟言在心中歎息。——到底還是要走到這一步。
紀悟言示意慕容滌塵先放下自己,可慕容滌塵卻像似乎沒有看到一般,隻是一直牢牢的抱著自己,一點也沒有鬆開的意思。
可是紀悟言十分清楚,慕容滌塵究竟有多在乎自己的家人,畢竟那是他渴望多年的親情。於是紀悟言率先頷首為禮,輕柔的開口道,“慕容老爺、夫人,悟言身子有些不適,不能給你們見禮,請見諒。”
這話分明就是把自己還算作慕容家的下人,言語間已經見了示弱的影子,直引得慕容滌塵疼惜的看他。紀悟言則向慕容滌塵宛然一笑,兩人一切盡在不言中。
可是這兩人的無聲交流看在慕容興德眼中又是另一番風景,這明明就是當著眾人之麵毫無廉恥的眉眼傳情,恰恰又是兩個男人,簡直不知廉恥到了極點。衛流霜站在他身後微微啜泣,望著兩人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而慕容清晨、冷夕菲、慕容泠然三人,或諒解,或同情的目光中,也全然是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