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中的植物，並非奇花異草，隻是古人的稱呼同我們不一樣，於是這些日常甚不起眼的小草，按照在文字中出現的順序，我們要認識的第一種植物，叫做‘荇菜’。”
“荇菜是一種河塘裏常見的水生植物，根生於水底，莖如釵狀，股上青下白，現在這季節，正開著黃色的小花兒。就在這不大的書院，也有其蹤跡。”在萱離的描述下，我按照池塘中見過的荇菜模樣兒描出形狀，“元壽阿哥和天申阿哥，你們依照十四沃克的描述，誰比較快能夠找到？好了，你們這就找去吧。找到了，叫十四沃克和姑爸爸去看。”
“阿棣、阿棠～麻煩去跟著小阿哥們，仔細小阿哥們安全。”弘暦弘晝雀躍著跑開的時候，我對阿棣阿棠道。
“竹姐姐也還是不習慣使喚人呢？”萱離道。
“是啊，對人呼來喚去，終是覺得別扭的緊。”我歎。“後邊兒是什麼？葛覃？”
“是。”
“姑爸爸～十四沃克～”聽見弘暦的聲音，“元壽找到了！”
我和萱離相視一笑，那聲音是從回廊邊傳來的。踩著花盆底蹭蹭蹭奔過去，果然如我們所料，弘暦正扒著回廊邊上一口裏麵開著黃花兒的睡蓮的大水缸傻樂呢！
“格格，十四福晉，五阿哥叫奴才來稟報，五阿哥找到了。”阿棣過來報告。
我道：“阿棣，天申阿哥現在在哪裏？”
“回格格，五阿哥在靜梔化遊的池子旁。”聽罷，我和萱離都麵露喜色，弘暦一臉茫然。
“走，元壽阿哥，咱們一同瞧瞧去～”萱離道，轉而小聲對我說：“你家胤禛還真是旨趣不俗，這荇菜在大多園子中，都被當成野草除了，胤禛這院子，倒頗有野趣。”
“哈～那是自然！”我花癡地代胤禛接受讚美。
“天申阿哥真聰明！”我們捏著弘晝如大夢初醒狀的臉。
“那，元壽找到的就不是了麼？”弘暦這孩子心有不甘。
“元壽阿哥找到的那是睡蓮～”我笑道。“咱們順道兒把睡蓮也認了吧，天申阿哥，咱看元壽阿哥找到的睡蓮去～”和萱離一道護著兩個小家夥到回廊邊的大缸：“你們看，這支細細的藕就是睡蓮的莖，在這裏有節，節上生了根。睡蓮的的葉子看起來跟荇菜差不多，但是睡蓮的葉子要稍微圓一些，在葉子的基部這裏成馬蹄的形狀。荇菜跟睡蓮區別最大的地方是它們的花，睡蓮的花是重瓣，有紅、黃、白、粉的顏色，而且多半浮在水上開，荇菜的花多數都是黃色的單瓣小花，有些會像睡蓮一樣浮在水上開放也有些是伸出水麵上來的。”
“元壽記住了。”“天申也記住了。”
“跟著姑爸爸將荇菜和睡蓮分別畫一幅好不好？”
“好！”暈！我又要畫白描呀……那好吧，獨自包攬了磨墨的任務，將細管狼毫筆交到兩個小家夥手中，又一一糾正好握筆姿勢，才開始落筆，左手托右腕，提筆懸腕，逆筆藏鋒，轉腕運筆，釘頭鼠尾，左右各一，勾畫出橢圓的形狀，這是葉子。等他們照樣描好後，又一筆筆迅速勾出葉脈，“下筆要迅速，一氣嗬成，不要停頓。”再用細而筋道的筆觸勾出睡蓮葉柄，然後根狀莖，花朵。然後荇菜。小阿哥們沒有練過筆法，勉強看得出兩種的差別，也就算過關了。
“好，咱們繼續？”不放心小娃娃們的接受容量，萱離和藹地問。
“嗯！”小東西都挺興奮。於是萱離搶先抱起弘晝，我不得已隻好牽起剩下的弘暦的手過去桌案邊。一邊安慰弘暦：“元壽阿哥長大了，要自己走噢～”
“葛，是一種藤類，藤，就是它的莖靠依附或者攀爬生，”萱離娓娓說著，我則在紙上畫出藤的樣子，“長葉子呈裂狀，”又畫出三裂的葉，細致地連葉脈也描出，“可以用來織布。”
……
認了十四樣草木，便停當下來，換我上陣，同他們講這些花花草草相關的故事，有的，就是詩經裏本身唱的內容，譬如《采薇》。
發現弘晝這孩子對這些亂七八糟的植物的樣子、屬性、用法認得清楚，弘暦卻更樂意記這些植物的象征意義，譬如，說到蓮，他會對應上“君子”，說到薇，他會想到不食周祿、死在西山的伯夷、叔齊兩兄弟……可就是不大能記住這些東西長什麼樣兒，適宜生長在哪裏諸如此類。
園內漢白玉日晷上的影，投到了申時，我們站了起來，道，“今日就到此了，元壽阿哥天申阿哥散了頑兒去罷！姑爸爸和十四沃克要同你們阿瑪有事兒出去。”
“元壽/天申，恭送姑爸爸，恭送十四沃克。”兩個丁點兒大的小人兒，跪下來，整齊地磕了一個頭，我們俯下身，各捏了捏弘晝被溫和的太陽映得白瑩瑩的臉蛋，再親親，刷地粉紅粉紅了的小臉上明亮的眼睛撲閃閃送我們轉身。走遠了，才隱約聽到背後嬉鬧的聲音。
“竹姐姐，你同四去哥去罷，我是內眷，就不便去了……”萱離說，“咱們一路順道，到王大人胡同時，我轉回府就成。”
“你不去十四還吃得下飯？”我調笑道。
“那是在家，在外頭，他一樣吃的。”萱離笑笑。
雙碾街在隆福寺南，法華寺北，是一條東西走向的街道。隔平行的隆福寺街、小豆腐巷分別與隆福寺與法華寺相望。大豆腐巷胡同則是南北走向，從雙碾街北接孫家坑胡同直通南麵的豹房胡同，那個正德皇帝的著名據點。挨著隆福寺，不怕沒好吃的吃。
隻是這地方，離雍王府有些遠了。我和胤禛做一輛車，萱離自坐一車，從王府東邊的大街向南，到王大人胡同和萱離別過，繼續南行。看著左右分別經過三條胡同、二條胡同、頭條胡同、箍梢胡同、東直門大街、石橋胡同、香兒胡同、板橋胡同、梯子胡同、汪家胡同、府學胡同、罐兒胡同、東四十一條、東四十條、鐵獅子胡同、東四九條、嘎嘎胡同、東四八條、汪芝麻胡同、東四七條、魏家胡同、走永寧寺胡同，東四六條、東四五條、馬家胡同、錢糧胡同、東四四條、東四三條、東四二條、東四頭條，上雙碾街往西，入大豆腐巷胡同，胡同忽而轉窄，馬車過不去，隻好下來小走了幾步，終於看見三、五、七、八、九、十、十三在那兒等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