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藍這種草本植物……
要記住,絕不能相信任何女人,哪怕她是你的同胞姐妹。
是的,這種植物還可以入藥?
這時候女校長竟早已潸然而去。
亦可以當做藍色染料,所以,蓼藍才又被稱做藍。
女校長的背影淒然而蒼老。她在婚禮的人群中尋尋覓覓,大有淒淒慘慘戚戚的狀態。她一定是覺得自己已經被當眾羞辱了,於是她開始拚命尋找她的丈夫,卻又無論如何不見他的蹤影。同樣找不到的還有女主編,盡管她們曾同窗數載卻不能同心同德。女校長進而放下手裏的一切甚至兒子的婚禮,隻要能找到丈夫和丈夫的情人,哪怕破釜沉舟。因此她討厭這川流不息的應酬。她一刻見不到丈夫就一刻不能安心。她已經等不及捉奸的那一刻了。她決心親手抓住他們鬼混的罪證。
要做到這一切談何容易。與其將他們的罪惡大白於天下,毋寧將這一切悄然隱匿。女校長若明理就該翻然醒悟,不再追討,哪怕僅僅是為了她兒子的婚禮。
蓼藍不知這段話來自何方,她抬起頭,剛好看到攝影師正在草坪上為新人拍照。在新郎和新娘中間怎麼會是作家和女主編?仿佛他們是這對新人的父母。而真的母親此刻竟站在攝影師身邊,從臉上的慍怒中燦爛出古怪的微笑。
攝影師最先意識到女校長沒在畫麵中,他便立刻讓她加入合影的隊伍。女主編恍若大夢初醒般退出合影,卻又被女校長假惺惺地拉了回去。
如此虛情假意,就像表演。
蓼藍回過頭才意識到,剛才的那段話也出自攝影師的妻子。她們依然隔著攝影師的那張空椅子,卻互不相望,更不想聊天。
她們失了男人,黯然神傷。攝影師的妻子自說自話,或者也是說給蓼藍。由於無以慰藉那漫漫長夜的寂寞,她們也渴望愛,渴望男人的繾綣柔情。於是就像女校長剛才說的,這些美麗而高貴的覬覦者,她恨透了她們。
蓼藍轉過頭,望身邊的女人。她修長的身材和修長的臉。一種獨特的冷並殘酷的優雅。蓼藍忽然覺得這個女人是看不到的,如縷如煙,就像已經靈魂出竅的女巫。
我讀過你的詩《天空沒有顏色》,為什麼不寫了?
當抓住了現實,詩就變成了一團廢紙。
讓詩情從指間流走,或者,在做愛中消亡,不可惜嗎?
蓼藍茫然。
你知道你失去的是什麼嗎?而做愛,又那麼肮髒。
蓼藍又一次不知道該怎樣作答。她或者想說,做愛並不肮髒,肮髒的是,自己的男人和別的女人,在床上。
所以我們不再做愛,分床而睡;又分睡兩個房間。
她為什麼要說這些?
我們甚至不再相愛,盡管,看上去相濡以沫。
攝影師從未披露過他們的恩怨,為什麼她要這麼坦誠?她如此無情地剖白自己,而蓼藍,之於她幾乎是個陌生人。
婚姻也會進入瓶頸,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
蓼藍不知該怎樣應和。
淡淡的,就像,林花謝了春紅,就像是,凋敝枯萎,就像是,死了。
而我,蓼藍終於不再沉默,我隻是想知道我的男人和別的女人做愛,是為了自身的需要還是出於某種無奈?是為了滿足自己,還是滿足對方?即是說到底是自己想要,還是別人想要……
停頓。攝影師的妻子遙望遠方。然後像女巫一般地緩緩道來。就算是為了別人,最終也還是為了自己。在滿足別人的同時,很可能就獲得了某種利益。除了快感,一定還有別的什麼他想要的東西,於是快感就產生了價值……
女人就那樣平靜地說著。殘酷的現實在委婉中綿延流淌。溫暖的夕陽下她依舊那麼美,一種冰冷的美。就像徐誌摩非要把佛羅倫薩稱做翡冷翠。於是讓這座城市驀地就憂傷了起來,那翡的冷的翠,那欲滴的卻已化作塵埃的往昔。
應該知道,你丈夫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以至於非要通過做愛方式來獲取……
攝影師回來的時候很興奮。他下意識地在妻子的頭發上吻了一下。然後他坐回到蓼藍和妻子中間,檢視他剛剛拍完的那些照片。他顯然對兩個女人之前的對話一無所知,於是他顯得尷尬而隔膜,甚至有一種被孤立的無辜和可憐。而他的妻子則一如既往地對他的任何舉動不聞不問。
桌子對麵的年輕女人突然站起來。所有的目光全都朝向了她。不單單因為她是主編的女兒,而是她站起來的那一刻確實翩若驚鴻。看得出她剛剛接到的那個電話讓她無限驚喜。她轉身朝青綠的草坡怡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