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起了細雨。清冷的冬雨裏，夏珂站在帶有厚厚隔離門的某棟建築物前，收起了傘。
建築物連著高高的圍牆。這裏他每年都要過來幾次，不過隻能在指定的日期來。
在安檢處他接受了搜身，終端也被卸下來暫時收走。經過幾道嚴密的關卡之後，他被帶到了一扇小門前。
“注意下時間。”帶路的軍官說道。
夏珂的臉上堆起了傻笑。他一邊說著“謝謝”，一邊注意到軍官肩章上的級別又降低了。大概是新來不久的。
空蕩蕩的房間裏，有名中年男子坐在桌子後麵。夏珂也在桌子的另一邊坐了下來。他們之間隻隔著一米遠，卻有道肉眼難以辨別的微米級屏障。
男子頭發花白，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蒼老許多。更異於常人的是，他的眼睛雖然注視著前方，但似乎並不在看任何東西。
夏珂按下了手邊的按鈕，這樣自己的聲音就可以傳到裏麵。對方也有同樣的按鈕，隻是這近十年來從未被按下過。
“父親。”
他叫了聲，男子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連眼神也沒有遊移。而夏珂好像並沒有對此感到驚訝，開始自顧自地閑聊起來。
“今年冬天格外冷呢，氣象局把偏差值調太多了吧……看樣子會有場降雪。去年就沒有下……算了，看在好久沒降雪的份上原諒他們了。”
在沒有反應的人偶麵前，他繼續說了下去。
“前陣子我們部隊經曆了一場苦戰。犧牲了好幾個同伴，還有人受傷落下了殘疾。我沒什麼大礙，但是心裏很難受。要連同他們的份好好活下去啊……”
夏珂流利地選擇著不會引起監視人員警覺和反感的語氣與內容。
“對了，還記得以前跟你說過的那個女孩子嗎。她也沒事，還在這次戰鬥裏立了大功呢。”
九年前，他終於在這間房間裏看到了整整一年沒見的父親。那是他記事以來僅有的一次哭泣。即使是這樣，當哭到一半的時候，他已經可以用監視的人們想要看到的樣子來控製自己的表現了。
從那時開始，自己就本能地學會了。
他繼續東拉西扯著各種瑣事，直到機械的女聲響起。
“時間還剩一分鍾。”
夏珂露出了有點寂寞的表情。“啊……到時間了，下次見麵又要幾個月後了呢。”
說完他以旁人幾乎無法察覺的程度微微調整了姿勢。在這半個小時裏，他一直在進行著這種調整。現在他剛好到達了這個房間裏所有監視器都正好看不到嘴部的某個已知的角度。
他看著對方的眼睛，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保重身體。我也會在外麵好好加油的。”
門被打開，夏珂表現出戀戀不舍的樣子回頭看了一眼，走出了房間。
離那棟建築物很遠了之後，夏珂在傘下掃了下四周，低笑起來。裝瘋的父親真的瘋了。
謊言說多了，就成了事實。
——我喜歡上同班的一個女孩子了……
自己的謊言。自己為了應對而事先編織好的謊言，又怎麼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