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 特
她是我追求了四年的女孩,也是我後來的妻子。
上大學的時候,我常常跑到操場上,跳上操場後麵的大楊樹,摘一片葉子下來,含在嘴裏吹口哨給她聽。吹累了,我們便背對背坐在草地上,說悄悄話。她說她愛我,我說我也愛她。後來我們畢業了,在同一個城市各自找了工作。她成了我的未婚妻,我成了她的未婚夫。
可是有一天,她哭著告訴我,她得了一種非常可怕的病。我急忙把她抱進懷裏,說:“不要哭啊,你得了什麼病,我一定要幫你治好!”她掙開我的手,眨著一雙長睫毛的眼睛看著我,上麵掛了一排晶瑩的淚珠。她說:“你治不好的,誰也治不好我。”我急了,說:“你告訴我,你得了什麼病,我一定要幫你治好,我是不會看著你有病不管的。”
她淚流滿麵地低下了頭,說:“是不治之症”。我的眼緊緊地盯著她不放,她停了好一會兒,終於說:“我得了艾滋病。”
我被嚇得差點倒在地上,幸虧我身後還有一麵牆。我腦子裏反反複複地出現“艾滋病”這個詞,我抱住她痛苦地哭起來。我說:“不管你得了什麼病,我都是愛你的,不管你得了什麼病,我都要和你結婚。”
她聽了感動極了,說她能遇到我是她今生最大的幸福。
於是,我和她結婚了。在我們結婚當天,有很多人過來祝福。說我和她郎才女貌簡直是天生的一對。我們的父母還不知道她生病的事情,四位老人不停地說希望我們能盡快生一個孫子給他們。我滿口答應著,不住地點頭。我說:
“好,好的,一定!”但是心裏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我的妻子很漂亮,她穿著潔白的婚紗在所有人的祝福聲中衝著我微笑。我知道,我是愛她的。她從前是我深愛的女孩,以後便是我的妻子。我怎麼可能不愛她呢。
但是她有病。我告訴自己,她的病算不了什麼。我告訴自己,要不是那次該死的小手術,她就不會染上那種病。如果不是那次意外,我和她應該過得比現在要幸福幾十倍。每當我想了這麼多以後,就會告訴自己我是愛她的,我永遠愛我的妻子。
新婚之夜,我們是分床而睡的。因為我不想讓彼此尷尬,我也不想睡到半夜,自己情不自禁地對她做出什麼事情。我給她鋪好床鋪,然後讓她躺上去。
她在大紅喜字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美麗。也許是喝了一點兒酒的緣故,她的臉蛋紅撲撲的,像兩隻剛摘下來的蘋果。她的嘴唇像花瓣微張著,非常性感。但是我隻是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然後對她說了聲:“晚安!”我拿了被褥,睡在臥室的長沙發上。
熄燈以後,我聽見她微弱的鼻息聲,像是有隻小貓睡在我和妻子的婚床上。每天在臨睡以前,我就會對自己說:“我是愛我的妻子的。”
是的,我確實很愛我的妻子。每天我都會讓她睡在寬敞的雙人床上,而我自己卻睡在又窄又硬的長沙發上,我喜歡看見她像小貓一樣被我哄入夢鄉,然後又在黑暗中聽見她微弱的鼻息聲。我覺得我可以和她這麼天長地久地過下去。
但是有一天,一切都被打破了。晚上我哄她入睡的時候,她用一隻手輕輕地抓住了我幫她蓋被子的手。我當時被嚇得一怔。我把手從她纖細發白的手心裏抽了出來,然後像往常一樣對她說:“晚安,寶貝,我愛你!”她沒有像往常一樣安靜地入睡,而是突然掀開被子,一把摟住了我。我把她掙脫開,幫她重新蓋好被子,便匆匆地關上燈,躺回那張屬於我的沙發上去了。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沉。半夜,我突然感到有一張潮濕溫軟的唇正使勁吻著我。隻是那麼一瞬間,我突然醒了,意識到這是我妻子的唇。我一把將妻子從身邊推開。
她癱倒在地上什麼也沒有說,隻是輕輕地啜泣。我很憤怒,我聽見自己衝著她咆哮。我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難道不知道我很愛你嗎?你難道不知道我是愛你的嗎?”我的妻子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然後回到了屬於她的那張大床上。
我穿好衣服,然後走出去,圍著小區一圈圈地轉悠。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轉悠。可是我不知道我除了轉悠還能做什麼。那天晚上,天上沒有月亮,又陰又暗的天空中開始一點一點地往下落雨,後來雨變得很大,我站在樓梯口的台階上看著那磅礴的雨。大雨從半夜一直下到了天亮。
從那個下了一場大雨的夜晚之後,我就再也不愛我的妻子了。我愛上了小區門口那個炸油條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