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文顯
傍晚一下班，科長王立憲在走廊上遇見剛主持工作的副局長唐忠和，他很恭敬地叫了聲：“唐局長。”那唐局長鼻子裏哼了一聲，愛理不理的，這態度讓小王很難堪。可是，一轉身唐局長又問：“立憲哪，今晚有飯局？”“沒有啊。”“那好，哥哥請你喝幾杯。”
唐局長請部下喝酒，還自稱“哥哥”？小王科長心裏一暖，真有些受寵若驚。小王科長想，這是很大的麵子呢，他應當搶著買單。於是，他就跟了唐局長走。唐局長的車子開到很有檔次的“聚賢酒樓”門外，他還吩咐司機，道：
“把車開回吧，我們哥兒倆今天要好好地喝幾杯。”然後，唐局長把王立憲帶到一個優雅的包間裏，點了幾個有品位的菜，又要了一瓶五糧液，親自替小王科長斟上。
“唐局長，您這不折殺我……”
“王立憲，你知道我平時為什麼瞧不上你嗎？你這人太沒遠近，或者說是奴性。咱哥倆稱什麼唐局長？我大你十多歲，才混上一個副職，你幹嗎貶我？今後就叫我老唐，否則我不理你。”說罷，硬逼著小王科長叫了三聲“老唐”，這才作罷。
叫了好幾年的局長，王立憲冷不丁改口真不習慣。可局長他這樣要求，那他隻有叫局長老唐了。一頓酒下來，小王喝得飄飄欲仙，兩個人老唐小王的已經叫習慣了。
小王科長回家後就失眠了。他是研究生出身，無論講學曆還是看年齡，在本局裏都是最有發展前途的，而且最近新調來的市委書記是他父親的戰友，這意味著什麼？難道唐局長聞到了什麼氣味？小王盡管年輕，卻對官場上的規則頗有研究，“朝裏無人，累斷腰筋”，這話是真理。小王科長剛攀上市委書記這高枝，一把手局長就犯了點錯誤，被派往黨校學習去了，小道消息早就傳說一把手馬上要下去了。老唐如此破例地高抬他，看來，我小王科長當局長，至少是副局長主待工作，極有可能！
小王科長狂想了一夜，還得回到現實。第二天一早上班，小王科長見到老唐，開口還是“唐局長”，可對方就如同沒聽見一樣。進了辦公室剛坐下，老唐就來電話叫小王科長過去。一進門，唐局長就板著臉說：“你還拿我當哥們兒不啦？告訴你，下次再犯，別怪我讓你下不了台！”
打那以後，小王科長人前人後，總是管唐副局長叫老唐。局機關的人摸不清怎麼回事，反正一個愛叫，一個愛應，誰管得著嘛。
這天下班，小王科長回請老唐吃飯。兩人老唐小王已經叫得相當自然。
小王科長借著酒勁兒問：“老唐，咱們局長聽說要挪屁股，您聽到什麼消息了？”老唐哈哈大笑：“當然，我是幹什麼的。”話到了這份上，小王科長就不能再刨根問底，可以肯定，市委書記的關係起作用了，他就準備當局長吧。
小王科長所在的這個局並不在政府樓內。一天，老唐對王立憲說，市政府分管咱局的副市長要來視察，你去接一下，領導到了，你就喊我一聲。小王科長得了這個美差，高興得什麼似的，老唐真夠哥們兒。小王科長把市長接到，安排到老唐的辦公室，卻不見老唐。老唐一定又在哪個科室裏聊天，小王科長就站在走廊裏高喊：“老唐——”半天，才把老唐喊了來。
這件事過去了兩個月，原局長果然被雙規了。新任命下來了，卻讓小王科長莫名其妙，上級任命唐忠和為黨委書記、局長，而小王科長則隻字未提。究竟是哪兒出了毛病？小王科長不敢見市委書記，隻好請教鐵哥們老唐。
“老唐，晚上我請你吃飯？”小王科長敲開唐局長的新辦公室。
“吃飯？吃飯好啊，可我哪有時間？最近這慶賀的那接風的……能應付得了嗎？”老唐往靠椅後一仰，“小王啊，是不是想打聽點什麼消息？兩千元紅包，我給你上一課，包你不虧本的。”
小王科長隻好如約去了老唐家。他送上兩千元，老唐笑著說：“這點錢真是小意思，看在咱們哥們兒一場，我傳授你點終生受用不盡的常識。不過，哥們兒的那戲該收場了，你今後得稱我什麼，自己心中有數，別沒大沒小，讓同事們認為你攀龍附鳳呢。”
小王科長張著嘴紅著臉，遞不上話來。
“我早聽說你通過非法途徑套關係，要往上爬是不是？但你隻顧著高興，卻忽略了很多人的感受。可我得打一打你的氣焰，我調查清楚了許多領導的愛好和忌諱，其中比較有用處的，就包括主管咱局的副市長，他老人家頂煩的是下級官員對上司沒禮貌，這點你不知道吧？於是，我就給了你叫‘老唐’的特權。那天你在走廊上那麼喊一通，副市長會高興？所以，你那個市委書記的後台未必幫得上你。”
“那……您原來是害我呢。”小王一臉沮喪。
“啥叫害你？這叫競爭。興你不正當競爭，就不興我防衛過當？再說我現在以誠相待，告訴你其中的技巧，也算是對得住你啦。你還年輕，以後再有這機會，可以用來殺傷對手的。你不就是個研究生嗎？紙上談兵，頂什麼用，可老哥我在官場上混了多少年，那叫正宗閱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