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後沒有感到任何異樣。我從床上下來走到西側窗前,窗簾是白色帶碎花的那種,很薄軟,當我走到跟前時,我模糊地感到了一種不同尋常:有許多直立的人的身影像模糊的水印痕跡在窗簾深處閃現。我扯起窗簾一角向外張望:旅店與車站間隔的小道上聚集了許多人,他們都是背對著我的方向,向白色鐵柵欄內的車站內張望。車站內也有許多人,但卻忙碌一片,人們的表情似乎都很凝重和緊張。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我的內心暗示我:那裏出事了。這時我就想回身從旅店走出去看個究竟。但是在我目光收回的一刹那,我改變了主意,沒有馬上離開窗前。
因為我看到了一個女孩!
她站在離我窗子較近的地方。透過玻璃窗看她,我無法判斷她的身份和職業,她梳著那種搭肩的不等式發型,著一件咖啡色半截風衣,配一條黑色牛仔式靴褲,腳下是一雙黑色細腰兒女靴,挎一隻白色的窄帶兒皮包。她的裝扮看上去並無特別,大街上這樣的女孩子司空見慣,但是她的那種無比驚駭的神態卻引起了我的興趣。她側對著我,眼睛瞪得很大,裏麵充斥著悲哀和恐怖,甚至有可能沁著淚花,說得更嚴重些,在清晨模糊得有些晨霧的視線裏,我甚至懷疑她有些輕微的顫抖!我看不清楚,憑借判斷覺得是這樣。她嘴唇部位繃得很緊,兩個拳頭攥著並在一起托在下巴位置上,整個上身幾乎有些瑟縮著,神情專注地盯著白色鐵柵欄內車站上發生的情況,像一幅大眾化雕塑……
無論女孩多麼漂亮對我來說都沒有什麼稀罕的,因為我見過的、經曆過的女孩實際上已經構成我生活中最庸俗的章節,我已經很少有激情去瀏覽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的那些所謂的美女們。而眼下我所看到的這個令我改變主意而在窗前逗留一會兒的女孩其實不能說是一個漂亮女孩。也許對漂亮一詞的理解在我們大多數人的周圍早已潰爛不堪了,所以在這一點上來討論一個女孩的外貌實在沒有多少有意義的味道。我強調這一點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已經有點曾經滄海的感覺。眼前的女孩並不漂亮,但是卻很獨特。概括來說:一個表情異常驚駭的女孩吸引了我的注意。然而老實說我注意她的原因是覺得她的表情過分誇張,有表演的意味。這是她的獨特性麼?她在幹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好奇就是這樣產生的。
幾分鍾後,我從旅店走了出來,很快聽到了路人的議論:車站裏發現了一具女屍。而當我走到剛才女孩站立的那個位置時,她居然已經沒了蹤影。我愣愣地佇立片刻,一瞬間我在懷疑;剛才的一幕是否是我的一次幻覺?北方柞城的早春依然涼爽得很,我從旅店出來時胡亂套了件薄尼風衣,卻依然感覺有些寒意讓我不能適應。我想這也許是因為我這兩年一直在南方飄泊的緣故,柞城的風在我的感覺裏居然硬了許多。車站內差不多已經恢複了平靜,那個女人的屍體被擔架抬到站外一輛救護車上,據說死因隻為殉情。人叢中我基本看不清女人的情況,隻有一條橫在擔架上端的紅色圍巾輕輕閃過,像是一個血色的歎號。柵欄外的人群逐漸散去,議論的聲音觀點卻出奇的一致:現在居然還有這麼傻的人,都什麼年代了,死得太不值啦!感情能值幾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