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沉默看她,唇角似有隱隱笑意。
過了半晌,那人淡淡道:“先來後到,天下秩序?”
他這句話,尾音是上揚的,顯然是個問句,可寧愚卻不知道他在問什麼。
與這等深沉莫測的人交手,必須謹慎,多說一句就可能掉進坑裏,寧愚在心裏斟酌了一會兒,盡量平靜自然地答道:“難道不是如此嗎?”
那人卻不答話了,看了她一眼就轉過身去,重新靠到經架上,走道盡頭又隻剩下那墨蘭色袍袂。
寧愚立在原處,不知是該走,還是繼續等他發話。
站了好一會兒,不聞那邊傳來聲音,她隻好掂量著說道:“不打擾了。”
說完轉身就走。
腳步一踏上木階,便不自覺地快了起來,很快就出了藏經閣,一口氣跑到祖師殿前,才停下來。
寧愚等自己的心情平複了,才開始認真地思考起來。
上次見到那人,他半裸著身體,她隻覺得那人氣質高華。
這一次,他好歹穿了衣裳,總算有點具體的外在的物事可供判斷。
寧愚迅速回想了那人的穿著,雖然隔得遠,可她看得清楚,那蘭袍材質是越錦,十分名貴,尋常人就是有錢也很難在市集上找到,大多都是從越州直接由官家送到京都,供皇室和王公貴族所用,但也有些富商能通過各種渠道弄到一些。
除此之外,她還注意了他襟帶上配飾的玉佩,那是一塊成色極好的綠玉,通體澄明,雖然低調不顯,卻有獨特的華麗,一般商人是不大能有這種高貴內斂的品味的。
將這兩條信息綜合一想,那人既然穿得上越錦做的衣裳,又帶著那樣的玉,一定很有錢,同時身份也不會低,想必就是名門貴族了。
她得罪了這樣的人,要是被他認出來,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方才真是好險!
寧愚慶幸地歎了一聲,轉念一想,又覺得奇怪,這種身份的人怎麼會來這麼冷清的寺院?而且,一般的香客跑人家藏經閣裏做甚麼?
正想著,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喚:“施主!”
一轉身,望見先前那個小和尚。
寧愚心想這和尚來得正是時候,便走上前朝他打聽了一下。
可小和尚隻道那位蘭袍公子是寺裏的常客,每個月都會來,至於那人的身份,他就不知道了。
寧愚又問明重大師認不認識那位常客,小和尚隻說師父囑咐過那人是貴客,寺裏各處隨他走動,並沒有其他更多的交代。
聽到這裏,寧愚也放棄了向明重大師打聽的想法,畢竟人家連自己寺裏的小和尚都不告訴,又怎麼會告訴她呢?她現在怎麼說也隻是個外人,確實不該多問。
看來,以後這清塵寺也得少來,否則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碰上了。雖然他不一定能認出她,可那樣的人,還是遠遠避開為好。
寧愚遠遠朝那藏經閣望了一眼,一想到她的童年樂園如今被那人占了,心裏就不舒坦,可無奈,小命要緊,她隻能搖搖頭,向小和尚道了一句“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