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是個有點陌生,又依稀仿佛曾見過的地方。
李聖平發現自己死了,又活了。
天光未明,李聖平從簡陋的床上爬起來,借著熹微的晨光打量這個陋室。
他已經很多年不曾睡過這樣簡單的地方了,不過看起來很熟悉。
李聖平點亮木桌上的油燈,目光掃過室內每個呈設,最後定在床頭的一尺高的書信上。
他持燈走到床邊,一手舉燈,一手展開第一張紙,赫然是一封求援的戰報,第一句話是“臣暮元叩啟主公”。
李聖平屏住呼吸,閉上眼,搖搖頭,再看,還是那行字。於是他抖著手,看最後的落款——光漢五年庚午庚辰月丁巳日黃昏。
這是……這是他平定北方的最後一次大戰的戰報。
而這封戰報,他每個字都記得清清楚楚!
這是他第一次因為疑心,無視暮守一的求援,命他強攻臥池城,結果暮守一雖然完成了軍令,卻落下重傷,整整三個多月都未能下地。而他帶去的軍隊五萬人,最後隻剩下不到一千人。
李聖平拋開這封戰報,又看了底下幾封書信,果然,一封是他派去的監軍的書信,詭稱暮守一似有不臣之心,妄圖騙取援軍坐地起價。
他在暮守一死後,徹查所有相關的事,才翻出來這件事。這個監軍是驃勇將軍張登的心腹,而張登是他用來製衡暮守一的人。張登確實能打仗,可是目光短淺,心胸狹隘,剛提拔上來不久,就開始揣測他的心意並離間暮守一。
李聖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讓自己回到這個詭異的節點,但是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現在他手裏的這封求援信是丁巳日黃昏發來的,上輩子他收到這封戰報後先訓斥了暮守一貽誤戰機,到三天才下令讓暮守一強攻,現在……現在一切都來得及!
李聖平迅速抓起床邊的衣服,一邊穿,一邊叫道:“楊阿!楊阿!”
他的副將楊阿馬上出現在門口:“主公,臣在!”
“你立刻傳令飛豹營,點齊十萬甲武士,五千騎兵,隨我馳援守一。騎兵先行,我隨輕甲走,重甲押後。嗯,你讓飛騎營派個騎術最好的迅速去追回上一道軍令,讓守一押後攻城的時間,等援軍到了再說!”李聖平飛快地說道:“我走以後,這裏交給你和嘉善坐鎮。”
嘉善是暮守一麾下的軍師之一,不太能設局或者進取,不能算頂尖的,但是擅長守城,這種防守的事交給他,李聖平很放心。
“是,主公!”楊阿一抱拳,馬上小跑著去辦事了,不到一刻,飛豹營的騎兵就按李聖平的吩咐動身前往臥池城。
再過一刻,李聖平和輕甲營也上路了。
從大營,到臥池城,即使飛豹營的騎兵急行軍也需兩天。
李聖平的騎術並不好,也就能走得比輕甲快一點,趕到臥池城的時候,早就到了第四日。
一切都結束了。
暮守一已經和臥池城的南陳軍打了一天一夜,因為有飛豹營的援助,戰爭提前進入了尾聲。
李聖平雖然花了下半生的時間來研究暮守一當年是怎麼想的,卻也沒想到,當年的臥池城之戰,暮守一甚至沒等到他的強攻指令到達,就已經行動了。
他隻是,隻是訓斥他貽誤戰機、縮手縮腳,暮守一就自己送死去了。
當年他傷得那樣重,是不是真的想死在攻城之戰中算了?
李聖平心裏一抽一抽地疼。
六萬輕甲稍微修整後加入攻城,迅速扭轉了局麵,這個釘死了暮守一的城,終於破開了一個口子,繼而兵敗如山倒。
李聖平簡直想自抽一巴掌,當初,當初他怎麼就會信監軍那個小人的話,坐擁六十萬兵甲,卻不肯馳援隻有五萬部下的暮守一?他到底是有多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