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四合,大片的雪花紛紛揚揚從九天飄落直下,大周都城上京處處銀裝素裹,一派沉寂。
屋內點燃的燈火到底敵不過狂吼的寒風,閃爍了幾下,終於熄滅,淡淡的熏香味和蠟油味四散彌漫。**榻上女子疲憊的眼珠轉動了一下,她使勁地半欠著身子,沙啞的聲音依然動聽優美,“紅羅,紅羅……”
聽候差遣的宮女推門進來,重新點亮蠟燭,稟道:“娘娘,紅羅姑姑還沒有回來。”
女子‘嗯’了一聲,又命:“去叫青竹過來。”
宮女小心翼翼地道:“娘娘,青竹姑姑早就不在了,您忘了嗎?”
是啊,青竹不在了,早在三年前就死了,她這是怎麼了?女子心頭一顫,她的眼裏流露出驚懼不安,良久,她才回過神,擺擺手,道:“下去吧,今晚不必守夜。”
宮女謝了恩典,轉身退出去,房間裏再次變得寂靜無聲,女子吃力地坐起身,雙手抱膝,任憑記憶的思緒將她侵蝕,她默默地坐著、想著、呢喃著。
生命的腳步匆匆不止,到頭來忽然發覺以前的足跡隻是用來添加些美好的回憶。
小時候,父王請了最好的先生教她讀書寫字,習武彈琴,那是一段很美的時光,可惜她覺得是‘遭罪受苦’,並沒有認真學習,成日裏調皮、搗蛋、惹父王和先生們生氣,後來她才知道並不是天下所有的孩子都有她那樣‘受罪’的機會。
後來,如做夢似的,她換了爹爹,還出現個凶巴巴的娘親。於是,她的生活裏不僅少了一個遮風擋雨的人,而且多了一個窮凶極惡的天敵,但她的生命不是脆弱不堪的,原來她也可以像田地裏那倔強的小草一樣,春風吹又生,隻要一息尚存,心懷希望,她就能紮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
她虛弱地抽了口氣,她想自己大概快要死了,那麼,她的這輩子到底是怎樣的?留下了什麼呢?
大周的繁榮?百姓的讚譽?身後的名垂千古?顯然不全是。
沒有缺憾嗎?答案是否定的。
這一生,她負了太多人,他們的如山恩情是她用生命都無法償還的。
往者不可追,她決定回岱山看看,那是她和他第一次相逢的地方,雖十多年過去,物是人非,每次想起還是會有特別溫暖的感覺。
……
裕王府議事廳,裕王衛玠剛召集部將下達了半月後出征的命令,部將們對皇帝頒布的這道聖旨頗為不滿,心裏滿是抵觸情緒,但裕王爺發話了,他們又能怎樣?
他七歲起舞刀弄槍,十二歲上陣殺敵,十四歲勇冠三軍,現在也不過隻有三十歲的年齡,卻已經是個久經沙場、能征善戰的常勝將軍,威名遠播。
每次上陣前他都會把梅花槍擦拭得鋥亮無比,對於他來說,梅花槍便是他的好友,他必須加以善待。
銀色鐵甲,虎頭盔,馬靴,腰刀,所需物品一一準備停當。
衛玠一向沉穩內斂、臨危不懼,往日上陣都是輕鬆愉快,有著衝動的喜悅,絕不會有絲毫的緊張,不知怎地,今次竟早早地就準備好了這些,難道他是在緊張?害怕嗎?
夫人沈氏靜靜地端上燕窩粥,一言不發又靜靜地下去,不聲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