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神再戰,間或四顧找尋同袍——戰局混亂,但己方敗相已露,無非是靠著男兒血氣拚死罷了。白知謹替血戰中的副將擋開朝背心來而來的一劍,還來不及說話,兩人又被湧來的兵馬打散,團團包圍起來。
胯下戰馬不甚得力,白知謹不知幾時又添了好幾處新傷,漸漸連右手也抬不起來,又猶在咬牙強撐。他眼角餘光瞥見身側寒光一閃,忙折腰閃過,不料此時馬兒受驚,一聲長嘶騰起前蹄,白知謹猝不及防,想拉牢韁繩到底還是晚了一步,整個人當即被掀下馬匹,一抬頭,又見到天邊一彎新月,掛在鬆樹梢頭,倒是好月色。
白知謹眼前一黑,胸口如墜重石,忽然氣血翻湧不止,莫說殺敵,連五指都一時再看不見了,耳旁的殺聲刀劍聲依然是連綿不休。他用最後一點力氣握住刀,心說,可取這大好頭顱去了。
……
廝殺聲是幾時變作水流聲的,白知謹不得而知。他起先猶不敢信,又過了一會兒,分明聽到近旁有屬於旁人的呼吸聲,這才費力張開雙眼,一時間眼前暈黑,不知身在何處,好一陣雙目方能見物:一燈如豆,長案低平,自己則身在床榻上,除此之外,就再也不能分辨了。
白知謹想撐身坐起,剛一動,胸口和手臂就是一陣劇痛,他忍不住一聲悶哼,這時室內傳來個清脆的聲音,像是個少年人:“喏,醒了。”
接著就聽到輕而快的腳步聲,腳步聲的主人很快來到白知謹榻前,白知謹忍著頭痛看向對方,在昏暗燈光和模糊的視線之下,許久許久,他才看見一張年輕的臉,濃黑的長眉微微擰著,烏漆漆的一雙眼正望著自己,顯然有驚喜之意。
也不等對方開口,白知謹就問:“這是何地?”
他一開口又牽動肺腑,疼痛難言,短短四個字,說得低不可聞,但對方還是聽清楚了:“在船上。”
“……船?”
“夜行江上,自然是船。”
白知謹合上雙目,被襲敵營離紹水約有三四十裏路程,己方主營更在內陸,也不知自己怎麼到了江上。但他既僥幸生還,想必與這青年脫不了幹係,於是又勉力說:“閣下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敢問尊姓?”
那青年又看了他幾眼,竟然搖搖頭:“我不知道。”
白知謹心裏一凜,正要再說,不防此時眼前忽然覆上一隻手,接著也不知道他按上哪處穴位,隻聽得一句“你重傷未愈,先睡吧”,白知謹就再無知覺,昏昏沉沉地又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