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康桐看著白知謹喝完藥,正待離去,白知謹卻出聲叫住了他:“康先生,請借一步說話。”
康桐停下手上的動作,微微揚眉:“睿之請講。”
白知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抑或是床鋪某個角落的陰影,才緩緩開口:“當日我被先生救起,隨身的雜物裏,不知是否有一隻香囊?”
此時距白知謹獲救已有十數日,之前從未聽他提起什麼香囊,驟聽之下康桐一怔,才搖搖頭:“未曾留心。我叫小七過來。”
“那倒不必。”白知謹似乎對此也不格外掛心,“我不過是隨口一問,心存僥幸而已。或是在激戰中已然丟了。我現在一文不名,連衣衫鞋履都需康先生周濟,真是慚愧至極。就冒昧想起本應有些碎金和配飾,若是還留有一二,也好讓小七轉賣掉,以供川資,雖不過杯水車薪,也是我一點微薄心意。”
康桐對白知謹的這番托詞並不上心,偏巧敲門聲響起。兩人一聽這門聲,都已知曉站在門邊的是誰,目光一撞,情不自禁俱是一笑;康桐揚聲說:“小七,來,正要找你。”
艙門吱呀一響,小七推門而入,身後跟著隻有半隻身子探進來的元寶:“先生,白公子,午飯備好了,可是現在端進來?”
“不忙。小七,當日你為睿之更換衣服時,看見一隻香囊沒有?”
小七想了想,點頭答應:“是有一隻錦袋。上麵沾了好多血,本來想和衣物一起處理了,但我看這東西是白公子隨身係的,就還是洗了,洗完就擱在了一邊。”
康桐沉下臉色:“你也知道既然隨身攜帶,必是珍愛之物,怎麼能藏私?”
小七聞言頗有點委屈:“我沒藏私……白公子一直沒提,我也忘了,後來元寶看著新鮮,拖去玩了……”
“不必多說,速速取來交還睿之。”
在小七去取香囊的間隙,白知謹試圖緩解忽然緊繃起來的氣氛:“先生,我隻是隨口一問,並非什麼要緊的物件……”
康桐聞言,朝白知謹投去冷冷一瞥:“睿之上船近兩旬,從未過問身外錢財瑣物,當日蘇醒,問的也不過是令牌和鎧甲,何曾真正把錢財記掛在心?既是珍貴之物,直言又有何妨?這時說什麼並非要緊物件,若不是敷衍搪塞,就是心有疑慮,隻是寄人籬下,不肯發作罷了。。”
康桐平日裏素來是溫文有禮的徇恂君子風度,這一番話說完,白知謹一愣,心頭最先浮起的,竟然是他第一次蘇醒後執意要下船時康桐的一番話——也是一樣的絲毫不假以辭色。聽完康桐的話後,他毫無尷尬之色,反而一笑:“先生這麼說,真叫我無地自容了。先生待我以誠,我又怎敢不投桃報李?確是舊物,附著一段昔時的因緣。”
“想是如此。”康桐稍稍放緩了神色,望向白知謹又說,“小七頑劣,卻也天性純良,一時留下睿之的愛物,是他一時的疏忽。我在這裏替他向睿之告饒:待稍後物歸原主,也請睿之莫要怪罪於他。”
白知謹不由失笑:“康先生可知方才我在想什麼?我就是想為小七在先生麵前說情,他一來年少,二來從早到晚辛勤照料我傷勢,若是因為我一枚把玩的物件挨了先生訓斥,我與心難安,等小七回來,也請先生不要再追究了。”
原來兩人想說的是同一件事。話一旦攤開,白知謹和康桐四目相對,一時間都不禁莞爾。
“白公子,先生,我回來了。”
小七的聲音隔著門傳來,正相視而笑的兩人先後說了聲“進來”,門“吱呀”一聲開了,小七勾著頸子,又是委屈又是不樂意,磨磨蹭蹭地進了艙房,走到塌前,顯示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眼康桐,確認他笑意未褪,這才舒了口氣似的伸出手,把捏在手裏的東西遞到白知謹眼前:“……白公子,元寶很乖的,沒亂咬,也沒拿爪子亂抓,就拖進窩裏藏著……”言語間分明是替元寶討起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