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四(2 / 2)

康桐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隻香囊,因是白知謹難以割舍之物,他也掃了一眼:白底緞麵上繡了幾枝細竹,方寸之間頗可風雅之意,繡工精美,顯然不是市麵上輕易可得,隻可惜緞麵上暈開些深深淺淺的褐色,顯然是洗不幹淨的血跡。

白知謹接過香囊,也不細看,正欲順手塞回枕下,隻覺得沉甸甸有些壓手,心念一動,當著康桐和小七的麵把香囊的係帶解開,倒出裏麵塞著的一團手巾,而再攤開這方手巾,一枚羊脂玉佩,兩小錠金元寶全都安然無恙地躺在其中。

白知謹麵上難掩驚訝之色,望向小七,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開口;小七似乎也沒想到還有財物藏在裏頭,抓了抓頭發說:“啊呀,我說怎麼這麼重。當時我急著洗,就把這方帕子拿出來了,覺得裏麵有東西,但也沒看,又放回去了。原來有金子呀。“

他語氣一派坦然天真,白知謹於是笑著把玉佩塞回香囊,轉而將金元寶往康桐那一側輕輕推過去:“行伍中人,常隨身攜帶金銀,一是黃金鎮邪,以祈平安,再則也是萬一遇到凶險,銷金保命。我原以為這些細軟都在混戰中失落了,既然失而複得,就請先生代為處置。”

他原以為康桐至少會寒暄一二,心裏已經擬好如何再一步說服對方的言辭。可康桐聞言隻點點頭,道了聲謝,轉過臉去吩咐小七:“小心收好,幾時我們的銀錢用完,再去兌了。”

小七拿起金錠後眼睛轉了幾轉,支吾一陣,還是大膽問了出來:“先生,東西也還給白公子了,那……我們可以用飯了嗎?”

康桐見他一張臉上寫滿期待,笑說:“今天天氣好,我們在艙外吃。不過在這之前,先替睿之把飯食端進來吧。”

正如康桐所說,時下秋陽高照,秋風徐徐,白知謹昨日未出船艙,聽到康桐說要坐在艙外吃午飯,也有些心動,便說也要一並坐出去吃。對此提議艙內另兩人都無異議,於是主意拿定,小七拿來拐杖,康桐則攙扶起白知謹另半側身體,三個人移師艙外去了。

經過十多日的靜養,白知謹的傷勢大為好轉,斷手斷腿依然需要靜養,但一些外傷創口已開始痊愈,一些日常事項也能勉強不假他人之手了。他一旦稍有好轉,就請小七找來拐杖,盡量不再要船夫抬他出艙,寧可走得辛苦艱難,還是堅持親曆親為,頂多讓旁人搭一把手扶住他骨折不能用力的另一隻胳膊。這借力的對象往往是隨身服侍的小七,今朝卻換成了康桐。

不比隻十四五歲身量未全的小七,康桐是個完全長成的成年男子,又與白知謹身高相仿,攙扶起白知謹來,顯然比小七得力得多。白知謹走出幾步後,也覺察到對方雖然形如書生,卻絕非手無縛雞之力之人,就放心倚在他身上,挨得近了,連平日裏康桐身上那若有若無的藥香都要分明得多。

這也是白知謹與康桐第一次同席飲食。白知謹因在病中,吃得很少,一餐飯草草用完,勉強多喝了一碗也不知道又加進什麼藥材的雞湯,就無論如何不肯多吃了。他留意到康桐箸下不沾葷腥,小七則在吃上毫無顧忌,夾沙五花肉眨眼下去三四片,片片都有巴掌大小,吃得油光滿嘴還抬起頭來對先一步吃完的兩個人咧嘴一笑,又埋頭再添了一大碗米飯。

午飯過後白知謹並不著急回艙,借著手裏的清茶與康桐閑聊:“康先生,我有冒昧一問,還望先生解惑。”

康桐斜倚在案上,衣袖被江風吹得獵獵作響,他聽見白知謹之問,把目光從滔滔江水中收回,答道:“睿之請直言不妨。”

“我蒙先生搭救,在床上養傷,本不該過問先生私事。隻是這十幾日來在江中漂流,早已不知道身在何方,就敢問先生此行,究竟欲往何處?”

話音剛落,康桐麵上瞬間浮現出苦澀之意,他靜默良久,終於長歎一聲:“睿之問住我了。我也不知道我要往何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