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葦麵如土色,我猜我的麵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
他跌坐床頭,不住喃喃:“馮慧心會殺了我。”
“她反複告誡我,女朋友隨便交,但絕對不能結婚。”
我說:“馮慧心在多城做手術。”
癌症,晚期,時日無多。
他皺起眉:“你不懂,現在正是她立遺囑的時候,不能出任何岔子。”
我心情惡劣不亞於他,忍不住大聲冷笑。
他又埋怨我:“都怪你,一直要我結婚結婚結婚。”
這般不講理!我心頭火氣,站起來說:“我從小到大,就算進了這個圈子,也一直循規蹈矩。這麼荒唐的事,你覺得會是我的主意?”
其實我對淩晨之後的記憶一點也無,但依我倆行事,這種事隻有吳葦能做得出來……應該是。
他凶狠的瞪著我,一言不發,我也回瞪他。半晌他忽然泄氣,拿起床頭櫃子上的高腳杯,倒了半杯紅酒。
“你還喝!”我跳腳。
“反正結都結過了,拿頭撞牆也沒用。”他邊喝邊說,“喂你別推我,我需要喝點酒冷靜一下。”
我非常想猛搥這老兄的腦殼,可終究沒這樣做。狗咬狗一嘴毛,再吵也解決不了我們的問題。我進去洗手間,又用冷水衝了一下臉。
手指上的閃光吸引了我,這才發現右手無名指上帶著個嵌鑽白金指環,我嚇一跳,速速取下,打開壁燈觀察,內環刻著LOGO,極貴的品牌,還有一排小小字母,我費力辨認。
Wai。
想也知道是吳葦出的錢,我走回臥室,把指環遞給他:“還你。”
“你收著吧,我不要。”
“刻著你的名字呢。”我扔到他床單上。
他眼皮都沒抬,伸手把那指環擲到垃圾桶中。
“喂!”
“真不要,”他說,“我那個也扔掉了。”
說實話指環裏的鑽石還蠻閃亮,我非常不忍,猶豫了一下,走過去在垃圾桶裏把它倆撿了出來,拿去用水衝洗。
吳葦握著手機進來:“我叫了客房服務,先吃點東西。”
我翻白眼,這人還有胃口吃飯。
他歎口氣:“吃完去離婚。”
我們坐在一起,每人一份牛排。我食不下咽,吳葦以為我為此事擔心,放下刀叉安慰:“我有故交在市政廳,她會幫忙隱去所有信息。”
“什麼故交?美不美?”
他露出邪惡的笑容:“當然。”
我切下一塊牛肉放進嘴巴。窗簾一直拉著,下午房間裏也開著燈,燈光下吳葦的睫毛印出濃重的陰影。我看著他非常恍惚,我和這個陌生人結了婚,半天後又要去離婚,然後這個時間,我們坐在一起平心靜氣的吃飯。
我已經離開董少爺的酒店大半天,了結這件事後,須得速速趕回。
他給的手機就在口袋裏,但我不敢打開,鬼曉得他們有沒有裝定位係統。我的生活現在一團糟糕,吳葦雖然不是好人,也不能再把他牽扯進來。
人人有本難念的經,他那邊的混亂說不定尤甚於我。
我借了吳葦的帽子,去市政廳離婚,賭城的工作人員們見多識廣,眼睛掃過結婚證書的日期時半點異色也無,各式手續很快辦完,其中一位上前說:“手續費用何種錢幣?”
“美金。”吳葦說。
“十美元。”
“十美元?”我忍不住問。
“是的。”她說,“和結婚一樣。”
步出離婚辦理處,有位颯爽女士在外麵等候,吳葦喚住我:“你等等。”走過去與她交談。
我停下腳步,前麵正是結婚公證處。這裏是加國最重要的旅遊城市之一,市政廳24小時開放,結婚手續簡捷,費用低廉,隔壁房間就是個小小教堂,有正式的神父隨時為新人主持儀式,甚至還有禮服禮裙花束租借,各種國籍各種性向一視同仁,吸引全球大批遊客前來。
我忍不住走近,看著結婚的人群,熙熙攘攘,每個人仿佛都很快樂。
有個印裔保安對著我微笑,我也回了個含糊的笑容。除了招進矽穀當IT精英,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喜歡找印度阿三當門童。
阿三過來寒暄:“你不記得我了?”
我茫然的看他。
“也是,你們醉得那般厲害……我是你們的證婚人。”
嗬,我睜大眼。
“淩晨你們倆來結婚,周圍沒其他人,你們抓住我去見神父。”他說,“送的花還在我休息室裏,非常香濃。”
突然的,我有些黯然。我問這個見證人:“我們快樂嗎?”
“很快樂,你們一直在笑,非常開心。”
我凝視那些排隊的情侶,下午的陽光從天窗照進來,照在我臉上,照得我幾乎睜不開眼。他又問:“你來做什麼,你丈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