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見煥章跑了出去,嚇得踉踉蹌蹌追出門來時,已不見了影子。她大哭起來了,一把抓住房東女人。房東女人非常的害怕,她想:假使鬧出人命來,那不糟糕?她於是自告奮勇的說:幫她找去。一時間全村都哄動了,無數的男男女女都圍到老太婆的麵前來。等了一陣,房東女人和別的一些人跑回來說:“到處都找遍了!池塘裏,小浜裏,什麼地方都沒有!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老太婆更加雙腳跳著哭了起來。她覺得天翻地覆了!世界上隻剩她孤零零一個人了!她也將沒法再活了!她喊著:“我的兒呀!我的肉呀!你叫我去靠誰呀!”

最後她頓了一腳,一手指著天煽動的說:“都是那寡婦!都是那賣淫的寡婦!弄得我們一家這樣母離子散!鬧得四鄰都六畜不安!都是她!都是她呀!”

她背後站著的一個劉老太婆眼圈都紅了。人堆中忽然有一個人說:“這種女人真是該死!”

大家都顯出這話很不錯的眼光。老太婆於是厲聲喊道:“我要問她要人去!”

人們立刻讓出一條巷子,她就踉踉蹌蹌走了起來,一大群人擁在她的背後,浩浩蕩蕩直向五十號門口奔來。她跑進玉懷的房門,玉懷看也不看她,但卻非常奇怪門口擁來那許多人。但她已直向後房奔了進去,玉懷隻得跟在她的後麵。老太婆抓起床上的被窩來看看,被窩裏是空的,又提起垂下的臥單來看看,床下也是空的。她於是跑了出來直向玉懷闖去,厲聲喊道:“把我家煥章交出來!”

玉懷大吃一驚,心裏慌亂的想:“難道他出了什麼事了嗎?”但她見老太婆來勢洶洶,於是也氣憤的說道:“你家煥章是有腳的!你來問我幹嗎?”

老太婆憤憤的衝前兩步,左手叉腰,右手伸出食指指著她喊道:“你!狐媚子!娼婦!你配來和我說!你把我家煥章藏到哪裏去,你說!

你今天如果不交出來,叫你認得我老太太!”玉懷的嘴唇白得像紙一般,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喊道:“出去!你給我出去!”

老太婆立刻在她身上打了一下,同時狂喊起來:“嗬呀!打死人呀!街坊呀!打死人呀!”

圍在門口的人們立刻哄動了,有一個人說:“喝,這寡婦打人了!快去喊警察去!”

玉懷氣得直發戰,咬著牙,看著老太婆,握兩個拳頭護著自己的胸部,萍兒則抓住她的衣襟號哭。

房東老太婆嚇得趕忙擠進來,攙扶著哭喊著的老太婆,突然人堆後麵騷動了。

“嗬,她家少爺進來了!”有幾個人同時說。

人們立刻擁擠著分開,讓出一條巷子,滿臉發青的煥章就在房門口出現了。他驚愕地站在門檻邊一看,老太婆已一把將他的手抓住,大哭起來:“嗬呀!你也回來了!你看娘要給這娼婦打死了!”

“唉,媽媽!”煥章憤憤的說。“這樣子鬧起來成什麼樣子呀!”“好,打死我就是了!我也活夠了!”

煥章覺得自己進來了,還沒有和玉懷招呼,未免形勢弄得太僵了。而玉懷那冰似的樣子,簡直和自己非常生疏,陌生人似的。他心裏感到非常的難過。他鼓了鼓勇氣,向玉懷道:“懷!這是怎麼一回事?”

“出去!”玉懷冷冷的把兩手向前一送。

“懷!請你原諒我!我還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出去!你們通通給我出去!”

煥章完全僵了,看看玉懷,看看母親,“一邊是愛人,一邊是母親,唉,這叫我怎麼辦呢!”他心裏非常痛苦地想。但門口的人們卻喊起來了:“把你家老太太先攙回去呀!她恐怕已經受傷了!”

老太婆在眾人的喊聲中感了一種新的勝利,她竭力搖撼著煥章的於哭喊著:“嗬呀嗬呀!她打得我好!把我打傷了呀!”

煥章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隻得把母親攙出來了,跨門檻的時候,他依戀地掉過頭去,抱歉地注視了玉懷一眼,意思說:“你看,我這真是不得已呀!你該原諒我麼?”

玉懷隻是一臉的冰,回答他的隻是一痕輕蔑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