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ok-bye Mr.Chang So!I hope you are very successfully!(再會,張素先生,我祝福你們完全順利!)”那西捕含著笑緊緊地和他握著手說。
P君和曉天都照樣和他握一回手。大家都覺得很滿足地即時走下輪船裏麵去。
“嗚!嗚!”輪船裏最後的汽笛響了。船也開行了。立在甲板上的之菲,凝望著黑沉沉的煙突裏噴出來的象黑雲一般的煤煙,把眼前的天字第一號的帝國主義者占據的H島漸漸地弄模糊了,遠了,終於消滅了。他心中覺得有無限的痛快。
“哼!”他鼻子裏發著這一聲,自己便吃吃地笑了。但,停了一忽,他的臉色忽而陰沉起來了,他把他的眼睛直直地凝視著他那無論如何也看不到的地方,歎著一口氣說:“咳!可憐的印度人!你黑眼睛裏閃著淚光的司號的印度人!我和你,我們的民族和你們的民族,都要切實地聯合起來,共同奮鬥!共同站在被壓迫階級的戰線上去打倒一切壓迫階級的勢力!”這樣歎了一聲,他眼上似乎有點濕潤了。他悵然地走回房艙裏去。
十一
晚上七點鍾的時候,船身震搖得很利害。之菲覺得很軟弱地倚在曼曼身上。他的臉色,因為在獄中打熬了兩天,顯得更加蒼白。他的精神,亦因為經過過度的興奮,現在得到它的休息與安慰,而顯出特別的疲倦。他把他的頭靠在她的大腿上,身子斜躺著。他的眼睛不停地仰望著她那低著首,脈脈無言的姿態。一個從心的深處生出來的快樂的微笑,在他毫無牽掛般的臉上閃現:這很可以證明,他是在她的溫柔的體貼下陶醉了。
“你的兩位真係陰功羅(你們兩位真是罪過咯)!——唉!討厭!”P君含笑站在他們麵前閃著眼睛,做出小醜一般的神態說。他這時左手插在褲袋裏,右手的手指上夾著紙煙,用力地吸,神氣異常充足。
曉天君正在艙位上躺著,他把他的目光緊緊地盯著他們隻是笑。
“真爽羅,你的!(真快樂羅,你們!)”他說。
“嘻!嘻!……哈!哈!……”之菲隻是笑著。
“嘻!嘻!……哈!哈!哦的兩個手拉手,心心相印,同渠的鬥過。咳!衰羅!你的手點解咁硬!——唔要緊!唔要緊!接吻!接吻!嘻!嘻!哈!哈!(嘻!嘻!哈!哈!我們倆手兒相攜,心兒相印,和他們比賽。咳!真糟糕!你的手兒為什麼這樣粗硬呢!不要緊!不要緊!我們接吻吧!接吻吧!嘻!嘻!哈!哈!)”P君走上前去攬著曉天的臂,演滑稽喜劇似的,這樣玩笑著。“我做公,你做納!(我做男的,你做女的!)”曉天搶著說。
一個軍官裝束的中年人的搭客,和一對商人樣子的夫婦,和他們同艙的,都給他們引得哈哈地笑起來了。
正在這樣喧笑中,一個長身材舉動活潑的少女,忽然從門口走進這房艙裏來。她一麵笑,一麵大踏步搖搖擺擺地走到之菲和曼曼身邊坐下。她便是黨變後那天和杜蘅芬一同到T村去找之菲的那個林秋英。她是個漂亮的女學生,識字不大多,但對於主義一類的書卻很爛熟。她生得很平常,但十分有趣。她的那對細而有神的眼睛,望人盡是瞟著。她說話時慣好學小孩般跳動著的神情,都著實有幾分迷人,她在C城時和之菲,曼曼日日開玩笑,隔幾天不見便好像寂寞了似的。這時候她在之菲和曼曼身邊,呶著嘴,搖著身,嬌滴滴地說及那個時候來H港,說及她對於之菲入獄的掛念,說及在這輪船裏意外相遇的歡喜。她有些忘記一切了,她好像忘記她自己是一個女人,忘記之菲是一個男人,忘記曼曼是之菲的情人。她把一切都忘記,她緊緊地挽著之菲的手,她把她的隆起的胸用力壓迫在之菲的手心上!她笑了!她毫無掛礙地任情地大笑了!
“菲哥!菲哥!菲哥!……”她熱情地,喃喃叫著。
“你孤單單的一個人來的嗎?”之菲張大著眼睛問。
“和誌雄弟一道來的。我們同在隔離這地不遠的一個房艙上,到我們那裏坐談去嗎!”
“和誌雄弟一道來的嗎?好!誌雄弟,你的情人!”曼曼抿著嘴,笑著說。
“你這鬼!我不說你!你偏說我!菲哥才是你的情人呢!嘻!嘻!”林秋英說,她把指兒在她臉上一戳,在羞著曼曼。
“莫要胡鬧,到你們那邊坐談去吧!”之菲調解著說。他站起身來,向著P君和曉天說:“我給你們介紹,這位是林秋英女士,是我們的同鄉!”跟著,他便向著林秋英說:“這兩位都是我的好朋友,這一位是P君,這一位是曉天君。”
“到我們那兒坐談去吧,諸位先生!”林秋英瞟著他們說。她把先生兩個字說得分外加重,帶著些滑稽口吻,說著,她便站起身來,拉著之菲,曼曼和P君,曉天,一同走向她的房艙那麵去。
陳誌雄這時正躺在艙位上唱著歌,他一見之菲便跳起來,走上前去握著他的手。
“之菲哥!之菲哥!嗬!嗬!”他大聲叫青驚喜得幾乎流出眼淚來,臉上燃著一陣笑容。他的年紀約莫十六八歲的樣子,身材很矮,眼大,額闊。表情活潑,能唱雙簧。在C城時和他相識的人們都稱他做雙簧大家。他和林秋英很愛好,已是達到情人的地步。出人意料之外的是他和林秋英的不羈的精神和勇氣,他倆在這房艙中更老實不客氣的把艙位外邊那條枕木拉開,格外鋪上幾片板,晚上預備在這兒一塊兒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