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寧靜
1.
你們務必要相信,我是這世界最幹淨透徹的女孩子。
當然,如果你們願意相信一個妓女的話。
我不喜歡別人喊我妓女,但我所做的事情僅比專業妓女高尚點,或者說,實 質上是沒有太大區別的。
可我先生每天都在對我說,我是這世界最幹淨透徹的女孩子。
他會如此評價並且對此深信不疑,是因為他不知道我是妓女。
我和先生相識在一家極具浪漫的咖啡廳。當時我穿著一條綠格子的小襯裙, 對我麵前的男人說:“我們完了,今後你別再來找我。
那男人問:“為什麼? ”
我笑笑說:“你太操蛋了。”
對方嘩地潑了我一杯咖啡,兜頭蓋臉。他把杯子狠狠一摔“你以為你是什麼, 漂亮的純情少女? ”
比他說更難聽話的比比皆是,這次算很好的評價,所以我保持不動的微笑看
著他。
他看著我的笑容忽然又坐下來哀求,掏出一個手鏈盒試圖打動我。可惜我這 人向來說一不二,點了煙說你走吧。
他非要問為什麼。
我說“你女兒挺可愛的,今年上小學了吧?”
他立即蔫了 “寧靜,我不是有意瞞你,我……太喜歡你了。”
“滾! ”我回他一杯咖啡。
認識我的人都清楚,我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不做有孩子家庭的第三者。這或 許是我僅有的一點良知,但這仍然改變不了我十惡不赦的本質。
男人走後,一個女人牽著個七歲的孩子走到我麵前。女人給了我很重的一耳光:
“騷貨! ”而小女孩卻睜著大而天真的眼看著我:“謝謝姐姐遵守了承諾把爸爸還 給我。”
我覺得很好笑,於是我就笑了。
可愛的孩子啊,每個孩子都是寬容的天使。
咖啡廳許多人在議論我,唯有一個男人低著頭在看報紙,似乎並未被發生的 這些騷動驚擾。我打量著他,他穿著鐵灰色的西裝,幹淨的白襯衫,一副不理塵 世的模樣。
我這個人有個怪癖,喜歡染指幹淨的東西。
我走過去問他“嘿,先生,你身上有帶紙巾嗎?”
他抬起頭,露出一雙幹淨的眼睛。他看到我一愣,皺眉說:“我沒有紙巾,不 過有手巾……可以嗎? ”
“可以,不過我要怎麼還你呢?”
“不必了,你用吧。”
我接過手巾拭去臉上的咖啡汁,看到他收拾公文包準備離開。我跟上去問:我 要是非得還你不可呢? ”
他伸出手來接我的手巾,我靈敏避開,咯咯笑著“不行,已經髒了。”
他似乎為難,孩子氣地問:“你說怎麼好? ”
“我不介意你問我要手機號。”
他卻遞給了我一張自己的名片,“翔鶴”廣告公司創意總監,陳智。上麵個人 手機,公司座機,以及個人MSN都有。
我把自己的手機號寫在名片反麵,還給他:“讓女孩主動可不是一個紳士該
幹的事。”
我勢在必得地以為他會在三天內把電話打來。我等了一個星期,等了半個月, 等到第二十八天依然杳無音信……我懷疑是否我給他名片上的號碼寫錯了,抑或 是他不小心弄丟了名片?
我花了一整個上午的時間化妝,穿上了我最喜歡的一條碎花裙子。
天氣不錯,我算好時間走到“翔鶴”廣告公司,坐在正中央的石階上,撐著 一把小花傘,兩條腿平攤。
從公司裏陸續走出來的人,每一個走到傘前都會忍不住回頭看我。女人們帶著驚羨的神情,而男人大多流連忘返。
六點過十分,陳智隨著人流走出來,他穿著一套淺藍色的條紋西裝,比上次 更幹淨整潔。他的身邊緊跟著兩個女同事,帶著獻媚的神情跟他說話。
我挺高興的,我寧靜看中的男人,絕對是獨一無二的。
他當然也看見坐在路中央的我,擰了擰眉,繞過我走開。
我站起來幾步上前:“陳智! ”
他回頭驚訝地望著我:“你找我? ”
“是的。”
“你好,請問你是……”
“上個月在咖啡廳,我借了你的手帕。我說過要還你。
他的眼神在我的臉上打量著,似乎回憶起來,朝我禮貌地伸出右手“你好。” 我沒有把手伸出去,而是交疊在傘柄上,用撒嬌的口吻說“怎麼,是我給你 的手機號錯了,還是你不小心弄丟了那張名片? ”
他尷尬地收回手“對不起,最近公司事晴多,我忘了。”
我越發地覺得有意思,這個可愛的小男人,他跟我所見過的任何男人都不同。 我當然不會放過這唯一可以娛樂我的機會。於是我轉著傘柄問:“你對牛排 過敏嗎? ”
他不明所以地答:“沒有啊。”
“金巴斯的牛排味道不錯,走吧,我請客。
他並沒有跟上來,在我走出一段距離後,竟朝另一個方向離去。
我沒有改變我的計劃,我還是要去金巴斯吃牛排的。我想,他現有的性子我 總有一天會將它統統磨光,而這過程,我不希望太平淡了。
我變得開心起來,吹著小調走過方格子鋪就的路麵,我有些神經質地踩著雙 數走,在格子路的盡頭轉了一個漂亮的圏。裙子很張揚地飄起來,我伸手摁住,
與此同時一輛銀灰色的跑車停在我麵前。
陳智打開車窗說:“離金巴斯有段距離,坐我的車去吧。”
我當時少有地愣住了,一時站在原地沒動。
陳智又說:“作為道歉,這次我請你吧。”
我進了陳智MSN的BLOG,觀察他的生活規律,並且統計好了打印下來。那 以後,我總會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他麵前,攪亂他安寧的生活。每晚十二點我準時 給他發一條短信,我從不問候,就像相交很多年的老朋友那樣,想到什麼說什麼。 “天氣預報說明天下雨。”
“該死的我討厭喝速溶咖啡。”
“我忘帶鑰匙了。”
“城西那邊的煲仔飯味道很差勁。”
這些短信陳智從來不回,可越是這樣,我越是孜孜不倦。
終於有一次他回了我電話,那天我嘴裏叼著煙坐在露台上擦防曬油。接到他 電話時我很赫然,煙立即從嘴裏掉下去,我把手機接起來問“嘿,太陽打西邊 出了嗎? ”
他聲音低沉地問:“你卡號多少? ”
我一愣,立即就明白了,我把訛詐別的男人的短信錯發到他手機裏:“我出車禍了,要兩萬,不想給我收屍把錢打我卡上。
我噢了一聲:“對不起手快摁錯了,那條短信不是發給你的。
我以為他會直接掛電話。他沒有,繼續聲音低沉地問:“你在哪家醫院? ”
我笑起來“怎麼,你來看我嗎?”
他說“嗯”。
這真是意料之外的答案,我唯有撒謊:“可是我現在不在A市呀。
“你在哪? ”
“我在南京。”
他沉默了一會:“那我再看看吧,有時間就過去。
我敷衍地說好啊,心裏清楚,就算是摯愛的親人也不可能在我生病時翻越這 千山萬水。但我還是感到開心,赤腳在屋子裏旋了幾個圏,倒在沙發上抱住抱枕。 陽光從落地窗射進來,A市今天的天氣真好。
沒想到半夜三點我接到陳智的電話,他問:我現在在南京,你在哪家醫院? ” “你說什麼? ”
“我……正好要來南京出差……所以順便看看你,你在哪家醫院? ”他一點也 不會撒謊,短短一句話居然哽了三次。
當時我正躺在一張陌生的雙人床裏,身邊的男人被手機鈴聲吵醒,揉眼問:誰 啊? ”
我下意識地把手機掛了。
陳智再打來了幾通電話,我沒有再接。我知道我的不回應讓他真的著急了, 他的短信開始排山倒海地襲來,似乎要把我這麼久累積發過去沒回的短信通通還給我一樣。
“你在哪家醫院? ”
“傷重不重? ”
“我能去看你嗎? ”
“我在祿口國際機場。”
“你還缺錢嗎? ”
“能給我你的卡號嗎? ”
醒來,已是天光大亮,我一一翻看著短信,目光停留在最後一條“兩萬塊 已充入你的手機話費裏,退卡可取。”
我不知是該欣喜還是憂傷,這個聰明的傻男人。
被挖空了十幾年的胸腔好像又重拾了心髒,熱血沸騰,錚錚作疼。連帶清醒 的還有我的頭腦。我終於相信他是這世上唯一純潔幹淨的好男人,他的感情太真 摯,我玩不起,也負責不起。
4.
三個月後,我又見到了我的先生陳智,他跟東城的小流氓幹了一架,受了很 重的傷。
其實那天我在化妝櫃前試一支口紅,顏色太濃了,我嘟著嘴看了看,把口紅 放回去。
我回頭時看到商場的柱子上靠了個男生,穿著奇怪的衣服,嘴裏叼著煙,兩 隻眼睛卻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看他覺得有點臉熟,是否在哪見過,於是我朝他微笑。
或許我的笑容給了他信心,他扔掉煙頭走到我麵前:嘿,靚女,還記得我嗎? ” 我確實不記得了。
他提醒道“2008年我們在Pub裏見過。”
我終於有點印象了,再看他那張小女生一看就會尖叫的臉,我笑道:“原野。 東城的老大嘛,我怎麼會不記得。”
他挺高興的,把頭湊到我耳邊說:“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
天知道我和他有什麼鬼約定!
我的記性實在太糟糕了。但我總是喜歡在拒絕別人時,提出一些刁鑽古怪的 要求,讓他們知難而退。
我當著他的麵拿出記事簿,翻了許久終於翻到他的名字,仔細看了看,又攤 開在他麵前:“你辦到了嗎? ”
原野露出一口亮白的牙齒:“第一條我辦到了,你可以去打聽打聽。”
我也笑了 “那第二條呢。”
原野一臉喪氣:“這條件難度太大,何況現在還沒到兩年。”
我滿意地把記事簿收回手袋裏:“那好,兩年後你再來找我。”
我欲走,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腕:“C級算什麼評價? ”
他看到了,他檔案下的評價?
我毫不動搖地微笑:“是這樣的,我把我認識的所有男人都劃分等級,A級、
B級、C級。”
他忽然把頭揚起來大笑,商場上的人都在往這邊看。他笑完了把我惡狠狠地 甩到牆邊上:“這麼說,我是最差的? ”
我微笑“你還算有自知之明。”
原野問:“就因為我沒錢沒房沒車,是流氓? ”
我微笑:“在我的定義裏是這麼區分的。”
他目露凶光:“實話說了吧,你是不是對每一個你拒絕的男人都提出這種要 求? ”
我微笑:“你看穿了我,可惜有點晚。
“就算我湊夠了一百萬,你也不會跟我好? ”
“當然。”我肯定地答,“我當初敢那麼跟你說,就料定你沒能力賺夠一百萬。”
他生氣了,臉上出現羞憤的神情。我知道他在極力忍住不打我,但如果他打我,
我也會打回去,因為我沒從他身上得到過什麼,我不欠他。
他最後還是沒有忍耐住,伸手想要摑我耳光。然後先生從天而降地出現,他 拽住了原野的手腕,將原野用勁拽倒在地上。那場架從一開始就輸得很慘烈,原 野的小弟將先生拖到商場後的員工宿舍……
原野沒收了我的手機,讓人押著我站在員工宿舍門口。隔著一扇薄薄的木門,
我不停地聽到棍子沉悶落在身上的聲響。
我的胸腔又開始出現了那種疼痛,吞噬著心髒,理智快要被怒火燃燒。
半小時後,原野拎著半條打折的板凳腿從宿舍裏走出來,身上全是汗水和血 點。他指著我說“你要記得,我曾經想過愛你,是你拒絕了。”
我仿佛聽到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一個連一百萬都掙不到的男人,有何資格 說愛人? ”
“這你放心,當我有真愛的女人,自然會為她掙夠一百萬。
番外:原野
1.
大歐說我這輩子就愛過一個人,那就是我自己。
我說去你媽的老子隻愛女人,一共兩個,一個想要愛,一個正在愛。
想要愛的那個在我快餓死街頭的時候丟給我半個蘋果,那滋味……·又脆又甜, 以至於這麼多年過去一直記得那半個蘋果,也再沒吃出比那半個蘋果更美味的東 西。
多年後看到她,她還是那張臉老樣子沒變,不過牽著她手的不是她媽了,她 也不紮羊角辮不穿白裙子了。在暗角的酒吧裏,一個男人給了她響亮的一耳光, 又朝她臉上摔了一遝錢。他說:“婊子,這麼多夠不夠? ”
大歐說寧靜這女人很賤,有錢就行。
其實吧,男人都特同情弱者,特有護花欲望,比如我。更何況對方是自己的 救命恩人。
一個陰天我在酒吧的門口截住她,說“妞,你挺漂亮的,多笑笑就更美了。” 她一臉冷酷的神情:“姐不是蒙娜麗莎,不會對誰都微笑。
“有性格,我喜歡。
“你跟蹤我這麼多天到底想幹什麼? ”
“別害怕,我就提醒你一聲,我要追你。
“哈,你搞得定我嗎?”
“我原野還沒有搞不定的女人。”
“這麼說,你挺有魅力的?”
“連你也這麼說……”我摸摸下巴,“其實我為人還蠻低調的。
“抱歉,我還有事,沒空跟你閑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