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時讓造訪師府的客人無限感傷自己的勢單力若、根莖淺薄。
領路小廝與守門丫頭一個照麵,丫頭利落的進門通報很快出來,掀起簾子引著印秋桐進去。
“眾人等你多時,怎的才來?”
一進門,迎頭便是這樣一句話。
和藹的,親熱的,長輩對晚輩日日都會說的閑話家常一般的質責,好像在問你這晚飯是燙還是不燙一般,若是印秋桐真隻是師家失散多年終於團聚的兒子,此時定要滿眼蓄淚,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著他生身的爹爹傷感一場。
但他的心,早已經冰冷如淬毒的刃。
在印秋桐聽來,這一聲如預期中的威嚴,師相雖然刻意放下多年上位者的卓然,刻意溫柔慈悲,但那長期身居高位的威嚴怎麼也去不掉,這種調調,恐怕是要跟他一起走進棺木,常伴終身了。
但是,印秋桐望向帶著笑容的師英昊,那是一張英俊不凡的儒生的清朗麵容,雖然兒女大半成年,他仍舊神采奕奕年輕好看,若不是自然而然的流露出這個年齡該有的姿態,做作一番少年姿態,恐怕騙騙年輕女孩也是管用的。
印秋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如天上星子的雙眸瞬間染上如跌落溪水的月華那般潤澤,蓄滿淚水欲落未落,聲音顫抖,卻是低如蚊吟般道:“……爹。”
低頭的瞬間,將整個大廳的眾人目掃了一遍。
師家的議事廳內,裝飾得很文雅樸素,看起來樸素卻細節處見真章,並不如表麵那麼簡單,一應擺設也各有計較,宜工宜娛,除了穩坐中央的師相,這大廳裏最搶眼的便是右上首第二位的女子,氣質雍容華貴,衣著妝容端莊卻不掩風華魅惑,然而這些都不是令印秋桐感覺搶眼之處,這個女子最可怕的地方,便是她的一雙美麗的眼睛,你隻是短暫的飄過去一眼,便如同失去多年的修為,這是江湖中一個一直隱忍的門派的獨門秘書——“媚功”,當然,她令印秋桐不敢輕視的原因,便是,這個女子正是師相的妻子,師府的大夫人玉氏。
她之所以坐右上首第二位,因為第一位坐著的死師相的母親莊氏,也就是印秋桐的祖母。
右側下來一眼望去,鶯鶯燕燕煞是好看的幾位婦人和少女,應該便是師英昊的幾個妾室和幾個女兒了,這些畢竟是內宅之人,印秋桐並不會去一一調查審視,況且此刻隻是垂首前大略的一瞥,他的重心是放在了大廳的左側,師家的少年子弟們的身上。
不得不說,作為男人,師英昊的樣貌好是有極大的好處的,就比方說在生兒子這樁事上,拿人中龍鳳來形容左側師英昊的四個兒子,真是還嫌不夠檔次。
為首之人,稍微年長持重,生的劍眉星目,但眼神沉穩鎮定,讓人不得不敬畏三分,應是師英昊長子師豐璟,憑著老爹的官威和自身的才華以及後天的各種努力,據說已經並步青雲到刑部的副參知了,但他應該一向很“可惜”一件事,便是他雖然是師家的長子,卻是個庶出的長子。
第二位的男子,容貌自不必說生得極好,一把玉骨折扇在手,與師家老大比起來竟然儀態悠然瀟灑自在的多,應是師英昊次子師豐祥,他可是師家正牌嫡長子,雖然“長”這個字師英昊並無意給他加上,但他的的確確是師英昊和那個印秋桐一眼警覺媚功深厚的玉氏的第一個孩子。據說此人不學無術,整日吟詩作賦風流在一堆文人和女人裏,好在老爹逼得緊,如此也在出了太學之後混了個禮部編修的閑差,眾人覺得“閑”他便做得更“閑”,十天半個月去點次昴就算很有佳績了。
再下首的男子,尚發育到了男孩與男子之間,一身藏藍錦袍襯得骨肉均勻,矯健不失纖雅,飄逸不缺勁毅,但俊逸到了極處的麵容卻讓人輕易忘卻,思及此處,印秋桐不禁微微困惑,這個師英昊的兒子究竟是個什麼摸樣的人?
當然緊接著看到了最後一個男孩,印秋桐心底暗暗嘀咕一聲,這個隻比自己小半歲的孩子居然真的很有孩子樣,一張娃娃般的圓臉上,晶瑩的一雙大眼睛,正熱切的、熱情的、乃至熱烈的瞪著印秋桐。這當時師英昊最小的兒子師豐啟了。
那麼,那個容貌到底幾何?神態卻是如何的男子,便是師英昊的三子,師豐易嗎?
印秋桐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即使那些天生適合做暗樁的兄弟們,一張臉也不會讓印秋桐完全每個概念,但他們卻又完全不同,因為天生便是做暗樁的命的人都是張了一張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得臉,而師豐易,讓人記住了他的俊逸,忘記了他的容貌,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辯證難題呢?
印秋桐未來得及思考出個所以然,師英昊已經三步並做兩步走下座來,這些都是印秋桐根據聲音判斷的,印證他的判斷的是一雙鹿皮精致的官靴靴尖和一片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