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三十年的政治活動可當作一部戰鬥史讀:讀過俄國革命史的人都知道在革命鬥爭中有布爾什維克和孟什維克的對立;前者是由列寧領導的。
他對於孟什維克始終不肯馬虎遷就(因為他看準了布爾什維克政策的正確,孟什維克路線的錯誤),在當時卻有不少人希望這兩派能合作,怪列寧固執。責他毀壞了黨,甚至於說:“假使他在什麼地方失蹤,死去,那是黨的多麼的幸運!”孟什維克的健將丹因(Dan)也說過這樣的憤語,列寧的一位最忠實而勇敢的老友克立成諾夫斯基(Krzhizhanovky)曾對丹因問道:“一個人怎能毀壞全黨,而且他們抵抗這一個人就那樣地無用,以致詛咒他快死?”丹因回答得很妙,他說:“因為沒有別一個人像他那樣每天二十四小時都為著革命忙,除想著革命沒有別的念頭,甚至在夢中所見的也隻是革命。你想象這樣的一個人,你能奈他何呢!”說列寧繼續不斷地奮鬥,這固是事實,但我們如不再作進一步的研究,這種說法仍近於膚淺。尤其重要的是他的革命的行動——百折不回的鬥爭——是根據於他對於主義的徹底的了解和信仰;他拿住了這個舵,無論遇著什麼驚風駭浪,別人也許要嚇得驚惶失措,在他卻隻望清彼岸,更加努力向前邁進。他在無論如何困難、艱苦和失敗的時候,他的信仰從來沒有絲毫動搖過——我認為這是他所以不受失敗沮喪的最大原因。
當1906年全黨代表在斯德哥爾摩開會的時候,孟什維克占多數,列寧所領導的一派失敗,他的信徒有些不免垂頭喪氣的,列寧咬緊牙根,對他們說道:“不要埋怨,同誌們。我們斷然要獲得勝利的,因為我們是對的。”他在失敗中認為“斷然要獲得勝利”,這不是空中樓閣,是有“對的”根據。有正確的主義做根據的策略,才是“對的”策略。
但是“對的”政策卻也不能自動——不能由袖手旁觀而坐待其成的——必須有義無反顧勇往直前的努力,才有達到目的的希望。列寧在被刺的前一刹那,在米契爾生工廠(Michelson)裏工人會議中演講,最後一句話是“非戰勝即死亡”,這不是一句空話,他的一生便是這句話的表現。
還有一點也很重要:列寧一生的政治活動,始終不是立於“個人的領袖”地位,卻總是代表著比任何個人都更偉大的一個以勤勞大眾為中堅的大“運動”:這運動在他未產生以前就存在,在他死後這繼續著下去的。
(1935年2月1日夜,倫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