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寂,一輪慘白的鐮刀月,默默漂浮於淡淡灰雲間,很是閑適。
“嘎吱”,一聲木扉相撞的清脆聲打破了山裏小村的靜謐。一個單薄矮小的身形,從木門裏小心翼翼走出,他先是左張右望一番,之後如釋重負般輕吐了一口氣,然後便輕手輕腳地朝外行去……
清冷的月光毫無保留地灑在他身上,令他那原本就蒼白的麵頰,隱隱下了霜一般的寒意。
他躡手躡腳,很是小心,似乎怕驚動了什麼,其畏畏縮縮的神色,好像在做賊!
驀地,他腳步一頓,周身一顫,一陣心驚肉跳,暗想:糟了,我出來的那麼小心,大半夜的,那老不死地不會發覺了吧!?
正是張子風。
“嗚嗚……嗚嗚……”,突然一陣小動物的輕叫聲趁著靜謐的夜色傳入了他的耳中,他猛地轉頭望去,雖然早已料到,但還是忍不住一臉驚愕。
一個小東西從門口竄了出來,夜色不明,隻能見到一道灰乎乎地影子。連蹦帶跳地,一溜煙便跑到了他的腳下,這小動物實在太過矮小,還不到張子風的膝蓋,此刻它抬起頭來,眼巴巴地望著張子風,一條不長的尾巴,頗為靈動,在屁股後邊不斷地搖擺打著圈,討好之意大起。子風終於從呆滯中回複,小聲驚呼道:“小黃!”
這小東西卻是一條黃毛小土狗,正是他家裏養了好幾年的小狗,“小黃”。
小黃出生日長,奈何身形總是長不大,都五年了,還是一副小狗模樣,不過倒是頗具靈性,它抬頭望了小主人半天,發覺小主人竟然沒有似往常那般一把將自己抱起。又轉頭望了望遠處灰暗一片的山林,似乎很奇怪小主人這次出門的天色為何會大異尋常……
它搖頭晃腦,似乎要想明白什麼東西,卻總是抓不住頭緒,自顧自地“思索”了好大一會兒,還是沒有眉目,幹脆不想了,正要繼續朝著張子風撒嬌,狗眼一瞪,向前飛速衝去,“嗚嗚”之聲更為悲切……當看到小主人那一抹毫無留戀的模糊背影時,這一個瞬間,它懂了!
子風此刻簡直在落荒而逃,他自然不能接受小黃的送別,他不忍去直麵那個場景,稍稍想到,心裏就會一陣泛酸,不由地將腳步越加越快。
終於,一陣勁風從腳後襲來,他渾身一顫,再一次頓住了!
艱難地轉過身子,小黃淒婉的神色落在了眼中,腦海一陣恍惚,有一陣記憶突然衝了上來,淹沒了一切思緒……他怎麼能夠忘記,最近五年來,每次被打得皮開肉綻時,清冷的小院子裏,都有小黃嗚嗚咽咽的悲鳴……他怎麼能夠忘記,每次攀登小綠坡消遣憤懣,都有小黃歡跳著跟在自己屁股後麵,每次在山頂上,望著小黃那濃濃歡喜與依戀……他突然感到,整個身心的疼痛,都在那一瞬,煙消雲散!
五年了,它似乎是他唯一的一個……
“嗚嗚”的哀鳴依然悲切,張子風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小黃,有幾滴晶瑩的珍珠在它的眼眶裏打轉,在月色的映射下,亮晶晶,有一種驚心動魄的悲傷!
“嗚嗚……”,天氣更冷了,然而卻比不上這陣陣悲鳴聲,更能絞痛少年的心!
身軀又輕微顫了顫,他抬頭向不遠處那個幽深的小院子望去,月色迷離,灑在屋簷的一堆瓦片,折射過來令人心寒的光芒。“爺爺還在熟睡麼?我以前的那些玩伴,都在熟睡之中麼?嗬嗬,他們睡他們的,我注定是要離開的,我走了,再也不回來了……”蒼茫夜色之中,隻有自己與那隻小黃狗,要離開了,這個生活了十二年的村莊,然而,就隻有……驀然間,他感到很是荒唐,“或許,因為我再也不回來,你們才更加高興呢!”有一絲感悟彌漫在心間,卻怎麼也抓不住……
少年鼻子一酸,忍著眼眶的發燙,深深地望向那一條悲傷哀戚的黃狗,這一刻,它竟是如此真情。
嘴唇微動,有一陣輕語聲,徐徐漂浮在,灰蒙蒙的夜色之下:“小黃……咱們一起走吧……”
…………
蒼茫山脈,茂密叢林。
有一人一狗穿梭其間。
一名麵相十一二歲的少年,在前方開路,一柄破爛的柴刀在細長的手臂上舞得“呼呼”作響,不時有矮小的灌木被陣陣刀影一揮而起,甩到一邊,似乎幹得很是熟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