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美娟你真太癡了,不知你心裏怎樣地受熬煎呢!大家從仲謙那裏走出來時,原是好好的,忽然的一聲響,回頭見你昏蹶在地上,後來文天把你抬到車上時,你便大聲的叫仲謙,這真把我嚇壞了。”
瑞玲的話,使我又羞愧又悲傷,唉,我恨不得立刻死去,——我是這樣一個熱情固執的女孩兒,我愛了他,我永遠隻愛他,在我這一生裏,我隻追求這一件事,一切的困苦羞辱!我願服帖的愛,我隻要能占有他,——心和身,我便粉身碎骨都情願。
瑞玲陪著我,到夜晚她才回去,臨走時她還勸我解脫。……但是天知道,在人間隻有這一個至寶——熱烈的甚至瘋狂的愛,假使我能解脫它,就什麼也都可解脫了,換句話說我的生命也可不要了。
九月二十日我對於仲謙的苦戀,已成了公開的秘密了。許多人在譏笑我,在批評我,也有許多人巴巴的跑到我家裏,苦苦的勸我——惡意好意我一概不能接受,除非仲謙死了,我不在這人間去追求他,不然什麼話都是白說——一個孩子要想吃一塊糖,他越得不到越希望得厲害,我正是一樣的情形,人間所有偉大的事業,除了愛的培養永無成功的希望,——我將在仲謙愛的懷抱築起人類幸福之塔,瑞玲罵我執迷不悟,我情願忍受。上帝保佑我,並給我最大的勇氣吧!
今晚我決定去找仲謙。
九月二十一日昨夜我坐在仲謙的身旁,雖然他是那樣矜持,但是當我將溫軟的身軀,投向他懷裏時,我偷眼望他有一種不平常的眼波在漾溢著。他不會象別的男人一樣魯莽,然而他是靜默地在忍受愛情的宰割。……夜色已經很深了,他鎮靜的對我說:“美娟,我的生命是另有所寄托,愛情是無法維係我的。我們永遠是個好朋友吧!……而且我不願因一時的衝動,不負責任地破壞一個處女的貞操。”
“呀!這真是奇跡!”我不等他說完,便這樣叫起來!
“什麼奇跡?”他莫明其妙地望著我。
“我告訴你吧!仲謙!在這世界上,你竟能碰到一個以愛情為生命的女兒,她情願犧牲一切應有的權利,不要你對她負什麼責任,她此生作你一個忠心的情婦……這難道不是奇跡嗎?”
“話雖是這樣說,但我仍希望你稍為冷靜些,不要為一時情感所眩惑!”
“不,絕不是一時的情感,你知道你在我心頭,整整供養了三年了,起初我是極力的克製著,緘默著,但是有什麼益處呢?隻把我的生趣消沉了,一切的希望摧毀了,我想能救我的隻有這一條路!”
唉,我多麼驕傲!當我擁抱著仲謙時,我的心花怒放了,我的眼睛看見世界最美麗最調和的顏色;我的耳朵聽出最神密最和平的歌聲。宇宙的一切,在這霎那間都變了顏色,正如春神來到人間時,那樣的溫和燦爛。
十月五日我現在逃出苦悶的漩渦了,我快樂,我得意,我已占有了我所認人間至寶的仲謙。雖然我是失卻了處女的尊嚴,和一個公開妻子的種種的權利,但這又算什麼呢!隻要是我追求到我深心所愛慕的東西,我便是人間最幸福的人了。
昨夜,我把一朵白玫瑰花放在枕邊,因為那花是仲謙買給我的,同時它的顏色,它的清香,處處都可以象征我的情人的風度性格,所以我吻著溫馨的花瓣,走進甜蜜的夢鄉中了。
十月六日我從醒來後,隻是望著小玻璃窗外的天空出神——真的!我有時不相信多缺陷的人間,竟有這樣使人如願愜意的事情。因此我常懷疑這僅僅也是一個夢。於是我努力的揉著我惺忪的睡眼,再細看看我溫柔的手腕,那上麵確然還留著仲謙頸上的香澤。嗬,這明切的事實,使我狂喜。我悄悄的輕吻那臂上的香澤,我的心是急切的搏動著呢。
從床上爬起來,一縷豔麗的陽光正射到我的臉上。秋天的晴空真是又明淨又爽快,我從衣架上,拿下新做的淡綠色的夾衣著好,薄薄地施了一些脂粉,站在那麵菱花鏡前,我有些微醉了。——尤其是我想到仲謙那一雙明雋的眼波時,我是癡軟了,呆呆的倚在床欄旁。忽然一所嗚嗚的汽笛響,到門口就停住了,我顧不得換拖鞋。連忙下樓去迎接我的情人——仲謙——同時我覺得他特特的坐了汽車來,有些忐忑不定的心情。他見我迎下樓來,似乎有些驚奇的“嗬”了一聲,“你不曾出去嗎?”他低聲的問。
“不曾,但是你若不來,我就要去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