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請你把這些話對別人說去吧!”俠影露出不耐煩的神氣。他的勇氣不由得早餒了下去。本想這一次北來一定可以得到她熱烈的愛,因為這正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女子意誌最薄弱,況且又正在失意冷清的時候呢!他萬分想不到現在的情形,是如此的壞法,他細想自己的資格實在應當得到勝利,誰知道偏偏碰到這麼一個古怪人,心裏又是懊惱,又是不平。俠影內心也暗自驚奇,果然他的相貌能力地位以至一切,都有使一個女子投降的威力,但是為什麼不能衝動她堅壘的心門。自然她看得太透明了,可是這話,少年軍官絕對不能承認,所以她想不出回答的方法,隻有勉強笑道:“你瞧,你簡直太可笑了,叫我怎麼回答。不過我隻能告訴你,人間的事情是有許多不可思議的呢!”
“唉!我猜著了,俠姊!你原來是一個舊道德的女子,你的心恰是古井不波嗬!”
“哦!那你簡直整個誤解了。我告訴你,古井不波,隻有是沒有源流的死井,它才能不波,一個活活潑潑的人,生之源流正充塞他的軀殼,又怎能如死人般,漠無所動呢。而且我又是個受過新教育的女子,從來就沒有這種迂腐的傳統思想。不過你要知道,一種超物質的靈的認識,是比一切威權厲害呢。換句話說,就是我的直覺認為你的愛我,是我所不願意領受的,那麼無論怎樣,你是不能使我動心!……我老實告訴你吧,我現在已有所戀了,所以你就早早打消妄想罷!”俠影說到這裏,發出勝利的微笑。好像一個醫生,對於他的病人好容易找到對症的藥了。但是少年軍官似乎不相信有這麼一回事;並且覺得這種機會,他應當有優先權,因懷疑著向她笑道:
“真的嗎?請你不要故意使我失望。”
“誰騙你?……將來有機會,我還可以介紹你們見麵呢。”俠影坐實了這一句之後,又對少年軍官笑了一笑,似乎說:“這一來你可不用再纏了吧!”
果然他真有些沉不住氣了,用手指頭在桌子上畫圈子,滿頭的汗珠沿著前額向眼角滾下來,趕忙站起來走到臉盆架旁,用冷水洗了臉,轉身坐在桌旁的靠椅上。不時偷眼看著俠影,見她正低著頭在那裏沉思,那一種靜默的態度,和灑脫的豐神,又使他把已經搗碎的希望,重新捏造起來,又鼓著勇氣問道:
“俠姊!請你告訴我他的姓名,……並且是怎樣一個人,而能得你深切的愛戀,他比我好?……什麼地方比我好!”俠影不耐煩的瞧了他一眼,冷笑道:“喂!難道你不曉得愛情是沒條件的——。
有,也是沒條件的條件,就是不能拿具體的條件來定框,隻不過是靈感的合拍罷了。這個是無法可比的。老實說,這個人在人們看來也許件件不如你,比你差得太多,可是我就能愛他,這不是太神秘嗎?但是並不希奇,從來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嗬。至於姓名,我沒有告訴你的必要,你也沒有知道的必要,……難道你要和他決鬥嗎?……”俠影說完不禁笑了。
他一身都似癱軟了,覺得俠影真難對付,冷一句熱一句,使得他又愛又恨,這個身子仿佛懸了空,擺在那一方麵都覺得不安定。終久他還是希望以摯情感動俠影,他似乎已窺出這位心軟麵剛的女作家的隱衷了。他說道:“唉!俠姊!你真對不住我,你應當賠償我這幾年的損失。我實話告訴你,自從愛你之後,簡直是先入為主了,以後無論什麼人,都不能奪去你在我心頭的優勝地位,對什麼人都難生深切的愛……所以直到如今我還不曾結婚。”
果然是絕妙的辭令。那一個怯弱的少女聽了這話,能不立刻投到他的懷裏呢。就是俠影心裏也覺得有點悵悵的,不知怎麼才好,但是她一轉念立刻又想起了一段故事,——敏明看見那紫衣女子對各個男子說道:“我很愛你,你是我的命,我們是同命鳥,除你以外,我沒愛過別人。”而那每個男子也是一樣回答道:“我對於你的愛情也是如此,你以外不曾愛過別的女人。”這當麵撒謊的勾當真真太滑稽了。俠影這麼一想,又把他那深摯的情話分析得一文不值,更那裏會動念。俠影露著輕鄙的笑說道:
“你真正太會說話了。請問我已經結婚了,你還夢想什麼!”
他也覺得自己這話,理由太不充足,臉上很不夠瞧的,隻得勉強訕訕的說道:“不過現在他已死了……讓我來代表他罷!他活著的時候,也常常委托我代替他作重要的事情。”
“真是你越說越出奇了……你怎麼就料到他要死,一直等著代表呢。你們這些男人,太把女子看得腦筋簡單了!算了吧!你今夜是請我來吃飯還是……怎麼樣?”
她覺得真不耐煩了。起初對於他那誠懇的心情,還能相當的感激,後來覺得他太過火了,簡直出了求愛的範圍,處處都露著可鄙的背影,好像猛獸的衝動,一切的殷勤熱愛都不過想滿足他的欲求。俠影覺得又羞又憤撅著嘴坐在牆角的椅子上,那不知趣的風雨依舊大吹大打的搖撼得窗欞不住的震動,而且雷聲電光一齊肆威……她想來想去,最後橫了心,寧願因為冒雨害一場大病,也不願在這裏停留一刻。她拿著傘,提起皮包,正預備要走的時候,茶房卻開進飯來。少年軍官更不放她走,而且她也怕茶房看出破綻來,還猜不定疑些什麼呢?為了這些她隻得坐下吃飯,少年軍官拿了一瓶深紅色的葡萄酒,倒了滿滿一玻璃杯,放在俠影的麵前說道:“俠姊,你喝了這一杯酒,擋擋寒氣吧!”俠影的酒量,雖然不大,但是喝了這滿滿的一杯,還不見得怎麼樣。不過今夜的情形,實在太緊張了,不能不隨處小心在意,隻端起來喝了一口便放下了。但是少年軍官絕不願放鬆這個機會,再三要她喝完這一杯,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