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米多裏的經過是良好的,過了一會,他爬上一株高樹去作一回了望,知道附近至少是半裏之內再也沒有一個過路人。契米多裏於是把兩條指頭夾著拿進嘴裏,用力的一吹,發出了哨子一樣的尖銳的聲音,接著,從那樹林裏爬出了一個人。這人是誰呢?契米多裏不認識,但是他所認識的不是傷的麵孔,卻是一種共通的訊號。
契米多裏終於說出了,……這是超過了一切的忍耐力的肉體的痛苦迫著他說的。
他給倒吊在半空中,有三條夾著鉛線絞成的皮鞭子在他的給脫得赤條條的身上交替地抽打著。他暈了過去,又給用冷水噴醒來,另外,在那斷臂膊的傷口敷著的藥給扔掉了,換上了一包鹽,在鹽著。
契米多裏怪聲地叫著。
“……炸……炸彈……是從那……那人(從樹林裏出來的那人)的手裏交給我的……”
契米多裏鼓著他那將近死去的活力說。
三“馬可勃,”檢察官回轉頭,有條不紊地呼著那小孩子的名字,“契米多裏把炸彈運來了,放在你們的店子裏,等到那一夜,×軍在城外開槍的時候哪,……喂,馬可勃,你害怕著什麼呢?……你說吧!你就把那炸彈交給別人,不,那顯然是你自己動手擲,真的,你一定連炸彈一離手就立即爆發的事還是不大懂的,……是這樣的嗎?”
但是馬可勃搖蕩著他的小小的腦袋。
“不是的,”他辯白著,“有一個人,他來得慢了一點,手裏拿著一張紙條子,上麵有著×××××(×軍的首領)的簽名,從我的手裏,他把那炸彈取去了!……什麼,喔,這個人的名字是記得的,他叫作克林堡……”
這樣,事態就突然的轉變嚴重了。
檢察官雙手放在台麵上,互相地盤弄著指頭,對於馬可勃的話裝作不曾聽見。
“什麼?……你說的是誰呢?”
馬可勃睜大著眼,……但是,他立即鎮靜下來了,他回答得更加確鑿而且有力。
“誰?……就是克林堡呀!”
保衛隊的總隊長,華特洛夫斯基,他是有著一位名叫克林堡的弟弟的。
檢察官沉默下來了。他回轉頭,對著和他並排坐著的總隊長望了望。
華特洛夫斯基一隻手握著指揮刀,一隻手放在膝蓋上,左胸上掛著的一排精巧的勳章兒,搖搖蕩蕩,刺眼地閃爍著。
華特洛夫斯基隔壁是軍法處長,他年紀老了,頭上披著光亮的銀發,曲著背脊,喀!喀!一聲兩聲,為著要調劑這突如其來的寂寞,他謹慎地適當地咳嗽著。
華特洛夫斯基於是聳著那高大強壯的身軀站立起來。
一對嚴峻的眼睛,經那高高突起的胸脯向下直視著馬可勃。
馬可勃顫抖著。
華特洛夫斯基作著簡短的語句怒吼:
“你說什麼人?什麼人叫克林堡?你發瘋了!”
馬可勃正想重又說出克林堡的名字,但是華特洛夫斯基已經揮起了他的皮靴尖,馬可勃的屁股重重地倒撞在審判所最中央的一塊紅磚上,哼的一聲,像小孩子在夢中時叫了出來的聲音一樣。
四克林堡是一個年少而且精幹的麵包師。他還不曾結婚,可是很早就成長了,他的上顎茁發著一根根的粗硬的英俊的胡子。他不善於應用他的強健的體格,那突挺著的胸脯不肯讓它張得更挺,那高高的肩峰不肯讓它張得更高,並且,克林堡在剛剛發育的時候就有著這麼的一種奇異的想頭,他覺得自己在空間裏占去的位置太多了,一個人這樣的長大起來似乎是未經允許而應受幹涉的一般。克林堡想極力的把自己的身材縮小,但是不行,隻是把背脊弄得有點兒駝罷了。
克林堡的父親是馬福蘭的村長,當他的大兒子華特洛夫斯基還不曾在梅冷當總隊長的時候,他自己已經很早就出名了。
約翰遜·鮑克羅(那村長的名字)的祖先是遠自熱帶遷來的,所以,他不但是虔誠的耶和華的信徒,而且有著很深的釋迦牟尼的氣味。他進了高等學校。他說他的信仰是和生物學也有著密切互通的關係的。從生物學出發,他主張除了他自己,別的人都應該吃素。然而這樣是不夠說明他的為人的,他是一個怪異的人物,至少克林堡已經開始有著這種判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