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北宋名儒司馬光、範仲淹、韓維等也相繼到此講學。二程兄弟因此有機會與司馬光、呂公著、張載等,在洛陽煮酒論詩評時政,批評王安石的新法與新學。
程顥不僅在嵩陽書院寫下了《代少卿和王宣徽遊崇福宮》的瑰麗詩篇,而且二程兄弟的一批名著大都在洛陽形成。
在二程的著作中,涉及王安石的新法與新學近四十多處。在評論王安石治《易》時,二程除肯定了王安石《易義》在易學史上的地位,即讚同其治《易》方法,稱其為百家爭鳴中的一家外,但對王安石《易義》中的具體詮釋多持批評態度。同時,也抨擊了王安石的“道分為二”的思想。
二程指出,理便是道。王安石把道分為天道與人道,就不成其為道。從而二程兄弟通過在洛陽的講學活動,建立了與王安石新學相抗衡的洛學。朱熹後來指出,程顥居洛幾十年,“在仕者皆慕化之,從之質疑解惑;閭裏大夫皆高仰之,樂從之遊;學士皆宗師之,講道勸義”。
不僅如此,二程兄弟走到哪裏便在哪裏傳經布道,培育了一批知名弟子。元豐元年(1078年),程顥在著知扶溝縣時,亦設館授業。
這時,程頤在京師遇見學人遊酢(字定夫)“資可進道”,決定收其為徒,遊酢欣然前往扶溝拜二程為師。1081年又陪同楊時同往潁裏,就學於程顥。元豐五年,遊酢一舉進士及第。後來他與楊時均成為著名理學家、教育家、書法家、詩人。元豐元年冬,上蔡縣學者謝良佐(字顯道),慕名前來程顥門下從學。謝顯道學識過人,尤其記聞該博,對人稱引前史,可以不差一字。他自律甚嚴,聽了“明道玩物喪誌”的警語,背汗麵赤。有人問勢利,他說“打透此關十餘年”了,又問色欲,則說“斷此二十年”了。其平時修為如此。元豐年間中進士,官至朝奉郎散騎尉。與遊酢、呂大臨、楊時一同受業於“二程”,被時人稱為“程門四先生”,著有《論語集解》等書,事跡載《宋史·道學傳》。
1079年,藍田人呂大臨也前往扶溝拜二程為師,《元豐己未呂與叔東見二先生語》(《二程遺書》卷二)中專門記載了呂氏求學的經過,二程關於“理”或“天理”的論斷,以及著名的《識仁篇》即載於其中。他說:“學者須先識仁。仁者,渾然與物同體。義、禮、知、信皆仁也。”(《二程集》p16)程顥成名後,當地將此校命名為“大程書院”,時至今日,該書院仍具有相當規模。
元豐四年(1081年),二程兄弟寓穎昌(今許昌),著名詩人、仁宗時副宰相韓億的兒子、王安石的密友韓維(字持國)知穎昌府,與二程兄弟交遊密切。
是時,學人李端伯專程前來從學於二程,李氏撰寫的《端伯傳師說》不僅記錄了二程與韓維的問答語,還被收入《二程遺書》卷首。在對話中,明道指出,“道即性也”,要去性外找一個客觀規律的道,自然是不可能的。他說:“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其體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其命於人則謂之性,率性則謂之道,修道則謂之教。”同時指出:“富貴驕人,固不善;學問驕人,害亦不細。”
同年,程顥以奉養年邁的父親為由,辭官居洛陽,與弟弟一起全身心地講學布道。頓時,四方弟子雲集,房屋顯得不夠用。程頤看在眼裏,急在心頭。
此時天下承平,求學士子日益增多,官學無法負擔教育的任務,書院的地位更顯重要,成為取代部分官學的重要教學機構。書院的創建如雨後春筍般紛紛設立。
於是,程頤就與程顥商量,決定擴大辦學規模,籌建書院。得到程顥的支持後,程頤於元豐五年毅然上書當朝宰相文彥博,希望將洛陽城南10公裏處——龍門山勝德庵上方寺附近的“荒蕪無用之地”,撥給其作為學田,以供著書講學資用。
文彥博不僅是三朝元老,也是程家世交。同時,還是同情與支持二程的政治主張的當朝權貴之一。所以,當程頤提出上述要求後,文彥博立即複信:“先生斯文己任,道尊海宇,著書立言,名重天下……吾伊闕南鳴皋鎮,小莊一址,糧地十頃,謹奉構堂,以為著書講道之所……”(見盧連章著《程顥程頤評傳》)毅然把自己在鳴皋鎮鳴皋村一處莊園贈給了程頤。
鳴皋的地名源於《詩經》中“鶴鳴九皋”,九皋山主峰有鶴鳴觀。《詩徑·小雅·鶴鳴》雲:“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古人把九皋山看做是離天最近的地方。《史記·周本紀》記載周武王卜定洛陽王城時,曾“南望三塗,北望嶽鄙,顧瞻有河,粵瞻伊洛,毋遠天室”。“三塗”即九皋山,周武王把它看作天室。九皋山是古都洛陽南邊的屏障,有泰山之雄、華山之險、黃山之奇。“九皋白雲”蔚為奇觀。
一次,二程兄弟沿著一條形如天梯的小路攀登九皋山主峰,直上直下,十分險峻。當他們登臨主峰極目遠眺,頓時陸渾河水宛如一麵寶鏡,伊闕龍門似天室之門,伊川及其鄰縣的秀麗風光盡收眼底,飄飄然有如成仙。他們不禁想起唐代大詩人李白到此一遊,發出的“欲臥鳴皋絕世塵”的感歎。進而,程顥口裏念念有詞,吟誦起李白登九皋山所吟《鶴鳴九皋》。詩曰:
“昭化成仙質,長鳴在九皋。排空散清淚,映日委霜毛。萬裏思寥廓,千山望鬱陶,香凝光不見,風積韻彌高。鳳侶攀何及,雞群忽思勞。升天如有應,飛舞出蓬蒿。”
當他們俯瞰九皋山下的酒後村(又名海角鎮),又讓他們想起了當年秦始皇“焚書坑儒”,孔子九世孫孔鮒避難於此,使孔子著作得以保存下來的典故。後來宋代宰相張齊賢,曾在此建立“和樂書院”,並安息於此,有《宋司空張文定公墓神道碑》。
再看九皋山西邊的鳴皋村,位於洛陽古城南百餘裏,離伊川縣城相距17公裏。它東隔伊河與巍巍九皋山遙首相望,西依卷蒼牛芒山。境內地勢西高東低,屬丘陵狀淺山區,最高處海拔931米。這裏交通四通八達,東與汝陽毗鄰,可通往平頂山、魯山、南陽、安徽等處;北至洛陽,西又可達三門峽、西安、甘肅等地。
程頤通過對城鄉進行一番調查後發現,城內居民眾多,工商各業活動繁雜,對士子們研究學問、潛修德業造成不良影響。而這裏“綠滿千層皋山秀,碧平萬裏伊水明”,如此風景清幽,遠離塵囂,可避免物質引誘,得以潛思力學,涵養德性,師生在此山明水秀、鳥語蟬鳴的幽靜環境中,以達變化氣質之效。於是,他接受文彥博所贈的莊園後,立即在此建立伊皋書院(現為伊川書院)。經過緊鑼密鼓的建設,一個擁有12個房間的書院建成了。其中正房5間為講堂,東西廂房各3間,是弟子居住的地方,大門一間。另有宅田10畝,糧地10頃,以贍生徒。
書院草創時,由程顥擔任“山長”(即書院的主持。有人解釋山長是從“山中長老”一詞中簡化而來)。山長負責書院的管理工作,又承擔書院主要的教學工作。程頤開始擔任副山長,主持日常工作,程顥逝世後繼任山長。書院還設有堂長、助教、講書、學長、管幹、典謁、引讚等職。其中堂長、管幹、典謁、學長、引讚都是由書院中的學生挑選出來的,可以領取報酬。典謁是書院專門設置的接待人員;引讚相當於禮生,類似今天周會時的司儀;堂長則擔任教職員主管一職。
由於二程按照“學校是興國治邦之本、養賢育才之地、移風易俗之所”的教育理念長期精心打造,伊皋書院逐步從傳統私學的窠臼中脫離出來,在講學、藏書、祭祀、教學管理、課程設置等方麵趨於製度化、正規化,呈現出如下特色:
在招生對象上,致力於弘揚孔子“有教無類”的精神,擴大平民享受教育的機會。對學生之入學年齡,無任何限製。隻要有心向學,不論年齡長幼,均可入院就學。書院學生之修業年限,也不作任何規定,天資聰穎者,不必修業太久,有的則自願追隨名師長達數十年,是以完全尊重學生之意願。
在教育內容上,二程繼承了孔子“文、行、忠、信”(《二程集》p1146)的教育思想,發展成為尊師重教、讀經明理、教之以德和獎勵優秀四大方麵。其教材內容以四書及五經為主,兼以政法、史書、訓詁、音釋等。
在教育方法上,程顥曾引用孟子的話說:“教亦多術矣。予不屑之教誨也,是亦教誨之而已矣。”(《二程集》p389)主張教育方法的多樣性與靈活性。在長期的辦學實踐中,二程探索出養正於蒙、因材施教、窮經致用、循序漸進、由博及約、憤悱而發、窮追善問、默識心通、立誌於學等行之有效的教育教學方法。
書院講學通常采用講演式,主講人登席講授經文,敷陳經義。
一般說來,二程往往是鳴鼓升堂,行禮入座,學生按名排坐。除講堂講學外,更有撫琴歌賦,徐步觀瀑等活動,以調劑身心。同時,還采取問答討論式、隨機啟發式、高徒代講式和內省頓悟式等多種教學方式教學,深受學子歡迎。於是,二程“講易經、授理學”,求教者日夕盈門,“學者出其門最多,淵源所漸,皆為名士”。大家切磋學問,探求理學真諦,針砭時弊,揮斥方遒。伊皋書院因此一躍成為中原三大書院之一。
在書院中,二程雖然是山長和名師,但他們常常以理義嚴格規範自己的行為,為人師表,把學生當作自家子弟來看待,並能觀察入微了解學生的優點而讚美。
在教書育人方麵,二程把關心徒弟們的德性學業放在首位,教導學生,從“擴展知識”到“懂得必須達到至善境界”,從“意念真誠”到“平治天下”,從“灑水掃地和有禮貌地回答長者”到“窮盡萬物之理和充分發揚善良本性”,一步一步地循序漸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