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碾子(1 / 2)

文/王新龍

時光如舟,遠逝之水帶走了永不回來的時間。童年的許多記憶,也在生活的磨礪中散落成河邊的小卵石。然而,故鄉的石碾卻承載著兒時的歡笑與淚水嘰裏咕嚕在腦海裏盤旋,勾起了我沉澱已久的辛酸記憶。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國家基礎薄弱。生產力低下,人們疲於奔命,加上人口失控,一溜兒女嗷嗷待哺,農村老百姓的日子是苦不堪言。我出生的地方又是一個沙漠地帶,十年九旱,社員們在生產隊拚命幹了一天活兒,工分才值六分錢。人們過著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的生活。我的母親為了一家人一天能吃上一頓飽飯,經常上午在隊裏幹完活兒,中午不歇晌背點糧食去碾道(方言指碾子房)磨米、壓麵。身為長子的我從有記憶開始便和母親去碾道打下手。受她的親傳,推碾子也算是我的強項。

碾道離生產隊隊部不遠,在村子的中央,也就兩間房子那麼大,四周是土牆,房頂左右各七根檁子搭在中間的梁杆上,再用秫秸棚上抹上泥就行了。在靠太陽的那麵牆頭上挖兩個洞就當窗戶了。裏麵一年四季都是塵土飛揚、黑咕隆咚、涼颼颼的。

碾道裏麵有兩塊大碾盤,東邊的是大碾子,一般都用毛驢拉,西邊的是小碾子,是給那些沒有驢馬的人家準備的,也就是我們當地人說的抱棍子推碾子。我們家的日子相當貧困,根本買不起騾馬,所以,母親和我天天就得抱棍子推小碾子。

起初,我給母親遞籮拿簸箕幹些力所能及的活兒。母親把糧食放在輾盤軸心的四周圍成一圈,開始推動碾子,轉動幾十圈後,上麵的糧食散落下來,母親停下來,用笤帚掃到簸箕裏簸去糠皮。如果是碾米,這就大功告成了,可惜當時我家是吃不起米的。母親就把返銷回來的棒子(玉米)去掉皮後再放上去繼續推碾子,等碾成渣後再用籮把麵篩出來,如此反複三四次才能完工。此時的母親早已汗流浹背了……

到家後再熬成粥或摻些野菜貼成幹糧,一家人就可飽餐一頓了。我當時不明白母親為什麼勞命傷身的做這些不太好吃的東西,其實棒子去皮後,用棒子渣熬粥也很好吃的。現在我才明白母親的良苦用心:一盆棒子麵粥一家人能吃一天,而做棒子渣粥家裏人一頓就一掃而光。唉!都是貧窮惹的禍呀。

我稍大一點後,也能獨立推動碾子了,省去了母親的很多時間,她可以邊羅麵邊添上去,由我自己推,特別是母親答應給我做甜麵粥時,我會高興地推著碾子一溜小跑。其實那甜麵粥也不過是母親在棒子粒裏摻上幾顆黃豆粒,熬粥時再放上幾粒糖精。可當時對饑腸轆轆的我和妹妹來說,不亞於現在做到星級飯店吃海鮮。

輾道最熱鬧的時候就是每年一進臘月的時候,勞累一年的村民開始淘米軋麵準備過年。記得當時人們常說的一句順口溜:蒸豆包、撒年糕、老婆孩子鬧吵吵。就是指這個時候。

誰家淘完米後都會拿把笤帚放到碾道裏,用放笤帚的先後順序來排出該輪到誰家壓碾子。也叫占碾子。村裏的大姑娘、小媳婦也都齊聚在碾道裏,說著,笑著,嬉戲著……不論誰家壓碾子她們都會熱心幫忙,因每家軋麵時都要四、五個籮麵的,閑人不閑籮,姑娘媳婦們輪番上陣。孩子們更是喜笑顏開,眉飛色舞。家裏、碾道兩頭跑,缺東少西一呼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