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鶯囀
，亂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炷盡沉煙拋殘繡線
，恁今春關情似去年。
曉來望斷梅關，宿妝殘。
"
“
嫋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停半晌整花鈿，沒揣菱花偷人半麵，迤逗的彩雲偏。我步香閨怎便把全身現。"
癸醜。 1913。
民國2年。 上海。
月明樓的戲台上，曹蔓枝與正唱著《牡丹亭》遊園驚夢這一橋段。此時的她已是紅遍大江南北的昆藝。
台下烏壓壓的一片人。她忽然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猶記得多年前第一次登台表演那般，下麵也是黑壓壓的一片，唱的也是《牡丹亭》。出台前，師傅說：蔓枝，從今天起，你就要出師了。你有一副好嗓子，莫要辜負了師傅的一番期望。
“
師傅。”不記得當時是何種心情
，還沒等她細細想明白，師傅已把她推上台。她至始至終記得當時師傅看她的眼神，淚光浮動，有著憐惜，欣慰，傷感和悲涼。
她終究是不明白。
一曲罷。十五歲的曹蔓枝已轟動整個上海。
“你道翠生生出落得裙衫兒茜，豔晶晶花簪八寶瑱。可知我一生兒愛好是天然？恰三春好處無人見，不提防沉魚落雁鳥驚喧，則怕的羞花閉月花愁顫。”
一個甩袖一個轉身，下麵已是人潮湧動，掌聲如雷。
她記得從那次以後，她再也沒見過師傅。聽他們說，師傅去雲遊了。去找一個叫紋棠的女人了。那個女人曾也是轟動一時的戲子，卻在成名之後，消失於人海。有人說她嫁給了一位商人。有人說她給一位軍官做了小妾。有人說她毀容，做了尼姑去。當時各種消息鋪天蓋地而來，卻在一段時間後，沉澱於泥土，銷聲匿跡。時光永遠不會為一個人而停留，那些光鮮的，明豔的，頹敗的，終究是會過去。無疾而終。而師傅也離她遠去。從此她將一人獨自存活於這世間。隨著戲班走南闖北，成為各種名人富商的座上客，在各種高級宴會中遊離。
她是孤獨的。她想念師傅。那個終年一身灰色長衫，溫文爾雅的男子。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曹蔓枝唱到這裏覺得自己鼻子酸脹，喉間哽咽。她記得當年師傅教她唱這一段的時候也是淚光暗湧。已經四年了，她再也沒見過他，沒有聽過他一絲的消息。她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找到宋紋棠。是否有過想念她，擔心她。而她憑著，自己的美貌，一副好嗓子，在這兵荒馬亂，動蕩不安的年代，隨著時間沉沉浮浮。過得遊刃有餘。一雙眼看盡這繁華盛世後的頹敗。
她是寂寞的。
她覺得自己老得不行了。
盡管她才十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