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鄧主事幾乎夜不能寐,此時見官府突然下令要細細排查賑濟,怎麼能不喜出往外?啟印儀式一結束,他就匆匆離開知州府往回趕,連自己的小衙門都來不及進去喝口水,在大門口點了一個衙差一個文書就奔出去入戶排查。
大清早的,林笙照常出門回府蹲守,不經意看到一行三名官差神色匆忙地拐進了隔壁巷子,為首一人身著綠色主事官袍,兩名隨從皆身著皂衣。他頓時住了腳,不由心裏突突直跳。
林笙悄悄摸到了那條巷子口上,截住了一個從巷內走出來的漢子。賠笑問道:“這位大哥,方才小弟見到三位官爺進了你們巷子,莫非是有什麼案子不成?”
那大漢拎著一件冬天穿不著的單衣正要去當鋪當了,聞言“呸”了他一聲:“什麼案子!大清早的,恁地晦氣!”將他當作了無事可做的閑漢,表情十分嫌棄,“這是知州大人派了俺們安寧坊的鄧主事鄧大人,挨家查人點戶頭的。俺們這裏受災重,大人一片仁義愛民之心,待摸查清楚了,少不得按各戶人頭放糧給銀子!我瞧你恁地麵生,定不是我們坊的。還是早些回你們坊去,說不定也有官爺上門。若因不在家誤了點卯,到時領不到錢糧,有得你哭的!”說罷拎著衣服腳步匆匆地走了。
林笙越聽越是大驚失色,連忙掉頭往醫館跑去。若是等到那三位官差排查到醫館,殿下立刻就有暴露的危險!眼下這當口何等關鍵?萬萬不能讓人知道殿下在此!
他快速趕回醫館,顧不上敲門,直接推門衝進了院子,把院內眾人皆嚇了一跳。
黃大夫昨晚沒有離家。張老頭兒被他狠狠揍了一頓,直嚷嚷自己受了嚴重的內傷,翻著白眼兒“昏厥”了好幾回,動不動就兩眼發直,哭喊著“師傅救命啊,師兄要殺人哪!”滿地撒潑,鬧得簡直不成體統。石斛看師叔一副羊癲瘋發作的模樣,嚇得死死拉著自家師傅的袖子,就差給他跪下了:“師傅,師傅,您可不能走哇!”若是救命稻草走了,師叔還不知要怎樣拿他撒氣!
黃大夫無法,也是看自家一向老實巴交的大徒弟滿麵驚恐,猶如驚弓之鳥一般,實在可憐,便硬下心腸不去想那些等待他救治的病患,答應留宿一晚。
這一大清早的,黃大夫正在院子裏打養身拳,石斛和晏晴正在合力打掃院子,張老頭兒卻是指使石斛搬了張躺椅,他自己裹了厚厚的棉被躺在椅子上曬太陽,哼哼唧唧地“養傷”,林笙乍一衝進來,旁人還沒什麼,黃大夫心頭卻是十分不悅。這小子昨日就冒冒失失往後院衝,今日還是如此,可見實在沒規矩。有這般不知禮數的下人,主子能好到哪裏去?這主仆二人看著倒都是人模人樣的,內裏怕是兩個繡花枕頭,祖上十之八九沒什麼根基,至多是個暴富的商賈一流!
黃大夫自詡閱人無數,這回卻是看走了眼!這都是後話。此時他停了身形,皺著眉頭喝道:“木生!”
林笙一個急刹,拱手道:“黃大夫早!”黃大夫看他額上一層汗,雖然不喜,但還是開口問道:“看你形色匆匆,何故如此焦急?”
林笙耐著性子道:“方才晚輩看到有官差挨家排查人口,想到我家公子與我的籍帳都在火災中燒毀了,不知等下會不會有什麼麻煩,故而急匆匆回來報與我家公子。”這套說辭是他方才在路上就想好的,並無什麼破綻,因此此時就坦然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