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算了又計算,決定了又決定,可是,等到四五塊雪白的洋錢到手裏的時候,心裏就又有點搖搖不定起來。
“喂!去,去啊!喂!”歡喜吃酒的朋友,用大指和食指做了一個圈兒,放在嘴巴邊向我引誘著。
“沒有錢啊!……”我向他苦笑了一笑,口裏的涎沫便不知不覺地流了出來。
“喂!”又是一個動人的神秘的暗示。
“沒有錢啦!誰愛我呢?”我仍舊堅定我的意誌。
“喂!……”最後是冒失鬼跑了過來,他用手拍了一拍我的肩。“老哥,想什麼呢?四五塊錢幹雞巴?晚上同我們去痛快地幹一下子,好嗎?”
“你這賭鬼!”我輕聲地罵了他一句,沒有等他再做聲,便獨自兒跑進兵舍中去躺下了。像有一種不可捉摸的魔力,在襲擊我的腦筋,使我一忽兒想到這,一忽兒又想到那。
“我到底應該怎樣分配呢?”我兩隻眼睛死死地釘住那五塊洋錢。做這樣,不能。做那樣,又不能。在這種極端的矛盾之下,我痛恨得幾乎想把幾塊洋錢扔到毛坑中去。
夜晚,是十一點多鍾的時候,冒失鬼輕輕地把我叫了起來。“老哥,去啊!”
我隻稍稍地猶疑了一下,接著,便答應了他們。“去就去吧!媽的,反正這一點雞巴錢也作不了什麼用場。”
我們,場麵很大,位置在毛坑的後麵,離兵舍不過三四十步路。戒備也非常周密,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隻要官長們動一動,把風的就用暗號告訴我們,逃起來,非常便利。
“喂!天門兩道!”
“地冠!和牌豹!”
“喂!天門什麼?”冒失鬼叫了起來。
“天字九,忘八戴頂子!”
“媽的!通賠!”
洋錢,銅板,飛著,飛著,……我們任情地笑,任情地講。熱鬧到十分的時候,連那三四個輪流把風的也都按捺不住了。
“你們為什麼也跑了來呢?”莊家問。
“不要緊,睡死了!”
於是,撤消了哨線,又大幹特幹起來。
“天冠!……”
“祖宗對子!……”
正幹得出神時候,猛不提防後麵伸下來一隻大手把地上的東西通統按住了。我們連忙一看─—大家都嚇得一聲不響地站了起來。
“是誰幹起來的?”連長的麵孔青得可怕。
“報告連長!是大家一同幹的!”
“好!”他又把大家環顧了一下,數著:“一,二,三……好,一共八個人,這地上有三十二塊牌,你們一人給我吃四塊,趕快吃下去。”
“報告連長!我們吃不得!”是冒失鬼的聲音。
“吃不得?槍斃你們!非吃不可!─—”
“報告連長!實在吃不得!”
“吃不得?強辯!給我通統綁起來,送到禁閉室去!……”
我們,有的笑著,有的對那幾個把風的埋怨著,一直讓另外的弟兄們把我們綁送到黑暗的禁閉室裏。
“也罷,落得在這兒休息兩天,養養神,免得下操!”冒失鬼說著,我們大夥兒都啞然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