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為什麼要騙他說,跟鍾小嫣結婚?
為什麼要騙林迦與鍾小嫣說,帶著心愛的人遠走天涯?
為什麼……要用這麼殘忍的方式,離開他?
太多太多的疑問,利爪尖牙般撕咬著他的胸膛,囂叫著想從喉嚨口爬出。他用力一咳,感覺一顆心要活活地嘔出去了,忙用手掌捂住。
車廂裏驚呼頓起。他慢慢鬆手,望著指間瀝瀝的殷紅,忽地想起那隻傷痕劃過的眼睛。多像那瞳孔的顏色——他輕笑起來。
回到海灣別墅,在自己的房間呆坐了許久,他好像有些清醒,在櫃子的最底層,找到一張照片。
那張曾令他心碎如死的照片。
鍾小嫣在上麵笑得依舊甜蜜燦爛,旁邊的男子身影卻一直在他眼中晃動,看不分明。
原來,致克也在騙他,用精心編造的假象逼他斬斷最後的希望。
蒼朗……他悔痛地低歎,慢慢把照片撕成兩半,將其中一半裝進胸前口袋,孤身走出別墅,走下山崖。
他要去尋找被遺失的愛情。
茫茫人海,萬水千山,又該從何處開始尋起?
暮□□臨,長風自海的另一端吹來,帶著無法言說的秘密,在他身邊眷戀盤旋。
安致遠茫然地望著海麵,那深遠的藍浸入墨色,越發顯得幽邃,仿佛冥冥中一個聲音正朝他招喚。
那聲音在他耳邊低語:來吧致遠,跟我一起遊,去向那小小的孤島,去向那終有一日能夠抵達的夢境。
他像忽然找到前進的方向,眼中放出熱光。
接到消息的安致克立即驅車趕回,瘋狂地飆馳過公路,衝下海灘,放聲呼喊。
“致遠——”
餘音層層回蕩,海灘上闃無一人,隻有沙礫上一點火光,在小小的珊瑚燈座裏搖曳不熄。
安致克呆望著漆黑海麵,絕望而茫然。
致遠說過,身為兄長,有安慰弟弟的義務,自己隻能以兄長的身份留在他身邊。為此他做了多大的讓步!
然而最終,他還是失去了那一點光亮,被獨自一人丟在黑暗中,永不得走出。
安致克慢慢跪倒在沙灘上,將顫抖的身體蜷縮成一團,放聲大哭。
海浪洶湧腥鹹,安致遠不斷擺臂劃水,向著印象中孤島的方位,重複蒼朗曾經過的路線。
他堅信,會有人在那座白色的燈塔旁,微笑著等他。
穿越波濤,避開渦流與暗礁,他不知自己遊了多遠——五公裏,還是六公裏?體力已漸耗盡,全身肌肉酸痛得發麻,但他仍堅持向前遊。
烏雲翻湧,海潮呼嘯。
天氣變幻莫測的大海上,一場猛烈的暴風雨即將降臨。
前方沉沉的黑暗中,隱約浮現出海島的輪廓。
短短幾十米距離,卻像耗盡他一生的氣力。
筋疲力竭。他最後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岸礁,絕望地停止動作,任由身軀隨波漂浮,一點點沉沒……
一隻手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肩膀被堅實的力道托住,帶出水麵,遊向岸邊。
溫熱的空氣灌入口鼻,安致遠從神思迷離中被拉出,劇烈咳嗽起來。
有人將他扶起,輕柔地拍撫他的後背。
安致遠把臉深埋在對方懷中,全身顫栗,手指用力攥住他的衣襟,生怕鬆開一絲力氣,那人便會隨海風飄散,消失不見。
“蒼……朗……”
這兩個字仿佛灼傷了他的咽喉,隻氤氳出輕煙似的歎息。
“是我,致遠,我在這裏。”
安致遠沉默,忽然失聲痛哭。
蒼朗緊抱著他,“對不起,不能保護你到最後……我現在唯一能做的,隻是為你守護這座燈塔而已。”
安致遠極力止住顫抖的身軀,“因為致克提出的條件對嗎,他要你在離開和救我的命之間做選擇……還是因為這隻手?”他握住對方努力藏在袖中、不複靈活的右手,送到臉側摩挲,感受著熟悉而溫暖的氣息。
“我的右手,已無法再拿起武器,也永遠不可能恢複原狀。”蒼朗低沉地說。
“那又怎樣?”安致遠微笑起來,“你簽了終身製合同,除了我身邊,哪裏也去不了。”
他揪住對方的衣領拉向自己:“賠我這三年來的違約金。”
“是,老板。”
蒼朗無聲地笑,低頭,吻。
閃電劃破天際,積蓄多時的暴雨終於傾泄而下。
汪洋裏的小小孤島,靜默地守護著兩個相擁相融的身影。
夜的漆黑的海麵。
白色燈塔的光,在一片蒼茫中亮起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