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命實在玩不起(1 / 3)

透過塔台巨大的窗戶,整個灰暗的天空都被嚴岫看在眼裏。今天的天氣是最不利於降落的那種,近地麵的對流很厲害,雲層很低,積雨雲。這天氣隻要稍微再惡劣一點點,正常飛機的起降都要受影響了,更別說聞斌。

那架飛機衝出雲層,一氣嗬成的截取了下滑道降落的時候,嚴岫插在口袋裏的手攥得很緊。他的視線隨著飛機的下降而降低,他努力不去想像飛機內部的情況,偏執得相信聞斌既然選擇了直接降落那一定是沒有什麼問題。

飛機再正常不過得很穩的停下,晃了晃,沒幾秒就被在地麵等待的武警部隊包圍了。他們很流暢地通過舷梯進入了飛機,大概有三四分鍾之後吧,嚴岫想,三個人被押了出來。其中一個看起來似乎是中彈了,整個人一直在往下掉。

其實嚴岫也看不太清楚,畢竟從那麼高的地方往下看,人真的也就跟那麼一丁點大。

三個人被押出來之後,醫護人員進去用擔架抬了四個人出來。嚴岫完全看不清那些人的樣子,他就跟強迫症一樣把聞斌的身高胖瘦這種最模糊的特征往擔架上的人身上套,套到最後也沒有得出結論那些人裏到底有沒有聞斌。

他兜裏的手機剛開始震動的時候,嚴岫完全沒反應過來。其實他握成拳頭的手就挨著他的手機。他也就是覺得褲兜那一塊麻麻酥酥的,後來才明白過來是手機在震。

掏出來看,屏幕上聞斌兩個字配合著旁邊晃動的手機圖標,很蹦躂。

“喂?”

嚴岫這一聲差點沒發出聲音。意識到自己嗓子太幹了,他咽了口吐沫。

“嚴岫,我沒事。好像有四個受傷了……但是我沒事。”

“哦,你沒事啊。你沒事就好。”

“嗯,我就是跟你說一聲……”

“我知道。沒事我掛了。”

“那行吧,一會兒見了麵再說吧。”

“嗯,拜。”

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嚴岫就把手機按了。然後就見他轉身揚起胳膊,反手把手機狠摔在了地上。手機的後蓋電池甚至儲存卡都摔了出來,在幹淨的地板磚上散開。他這一下子,直接把屏幕摔裂了。

摔完了也不動,就站在那喘。氣都是從喉嚨深處出來的,帶著那種發狂的野獸會發出的喘息聲,一聲一聲的,瞪著眼,看著地上的手機碎片。

剛才在旁邊圍觀的人都被嚇愣住了。大概他們也沒見過嚴岫這個樣子。

一直僵持到徐行來勸,叫了好幾聲,他才反應過來看了徐行一眼。看了幾秒之後閉上眼做了個深呼吸,身體抖得不再那麼厲害了,才睜開眼,示意自己沒事了,跟大家道了個歉就走出了控製室。

徐行一直跟著他出來,走到沒人的時候在旁邊問:“你就不去看看聞斌?”

被問的人搖了搖頭,自己這會兒去的話可能聞斌要被自己打死。

“行了,冷靜點吧。我知道你難受,但是你既然做不到徹底發泄出來,那就控製好情緒理智一點。總歸人安全了,整架飛機也就四個人受了傷,已經是非常好的結果了。”

“我知道。”

徐行又張了張嘴,但是最後看著嚴岫那狀態也聽不進去什麼話。他其實也不是不能理解嚴岫現在這麼乖戾,畢竟被自己暗戀了七年的人逼著玩命,換成誰都受不了吧。

而且這命還不是自己的,而是那個自己最玩不起的人的。

每分每秒都恨不得跟對方換個處境,希望有生命危險的那個人是自己,結果最後,換回來一句輕飄飄的“我沒事”……這明明是自己最希望的結果,心裏卻還是憋屈得讓人抓狂。

“我操……”嚴岫走出了工作區之後腳步慢了下來,然後一點一點蹭到牆邊靠住,爆了一句粗,伸手就從上衣口袋裏摸煙。

他看到自己點煙的手沒抖的時候真是鬆了口氣。

猛吸了一口,然後慢慢吐出來,他才覺得自己的腦子比較像是自己的了。靠著牆也不說話,旁邊的徐行也不說話,一直到半根煙吸完,嚴岫覺得周圍的世界不再晃了,自己也算是冷靜了下來,才開口出聲。

“徐行啊……你說我他媽這不就是自找的嗎?”嚴岫冷哼了一聲,“我也知道,也許他那種情況,不冒險已經不行了。但是他玩命就玩命,能不能別一開始就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把我也卷進去?!我明明站在一邊看著,就已經快受不了了……媽的,我恨不得他死到我自己手裏,也比那種擔心自己做錯害死他的感覺強太多了啊……強太多了……”

徐行知道自己現在唯一能做的,唯一需要做的,也就是站在這聽著。他唯一能做的,唯一需要做的,也隻有站在這聽著,看著這個算是自己朋友的人非常沒有破壞力的崩潰。

對外界確實沒有什麼破壞力,但是因為能量守恒,對外界沒破壞力的代價就是內部已經一片混亂徹底失去一貫的平衡了。

這個男人一直以來的那種張力,就是因為內在承受的東西太多吧。明明早就已經快不行了,但是還是被他自己死罩著。

徐行從來不知道感情深到如此,是會讓人無比痛苦的。即使這是對同性,他也認為自己從來沒有經曆過或是眼見過任何一份感情可以深沉到嚴岫的這種程度。也許是性格使然,但也許不是。也許隻是人類愛的能力被最大的發掘了。也許真的隻是發自本能。

徐行就一直看著,一言不發。

因為他實在找不到詞語去承載眼前的場景。

這個崩潰的男人背後到底有多少東西淤積著他不知道,他隻知道,這次之後,他跟他那個兄弟恐怕再也回不到之前的平衡了。

這是早晚的事,隻不過它現在來了。

真的經曆過一次差點死掉之後,聞斌才發現,原來這個城市的春天已經一隻腳邁過來了。

樹發芽發的很厲害,天在迅速地變暖,衣服不知不覺已經少穿了一層。天變長了,六七點了天還基本是亮的。

所以他本來是準備打車的,結果走在路上就不舍得了。他就這麼晃晃悠悠地走到了跟張載焓他們約的地方,遲到了半個小時。

中間張載焓打過來了大概五六個電話,都被他無視了。後來想了想,回了一條“在路上,可能晚到”。他走進餐廳的門的時候還有點戀戀不舍,但是想到等著自己的那群人,覺得放棄外邊的風景還是很值得的。

推門進去,聞斌先被滿屋的煙味嗆了一下,就看見一幫人回頭往自己這邊看。張載焓嗷嗷著“我靠你他媽終於來了!”就直接塞了一杯酒到聞斌懷裏。聞斌被衝乎著一口氣慣了,還沒回過神來酒杯就被張載焓又拿走然後自己被很緊地抱了一下。

張載焓的手在聞斌後背上很拍了兩下:“媽的,你知道我正跟毛東做到一半聽見新聞裏說劫機了機長叫聞斌的時候是什麼心情嗎,哥們兒我真是不知道再說什麼了……”

“我靠。”聞斌一把把張載焓推開了老遠,“你就不能把你正跟毛東做到一半那個細節當成隱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