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他沒辦法忘掉嚴岫第一年到崗實習的時候，因為流量大壓力大，幾乎每天都要吐一次的情況。
他當年知道的時候差點沒相信，他沒想到連嚴岫這種人也會被逼到這種明顯的程度。
直到他第一次坐到副機長的座位上，起飛的時候。
他到現在都覺得那會兒能忍住沒去吐的唯一原因，大概就是手裏還有架飛機在起飛著。
聞斌那個航班到達的時候差不多是淩晨一點，離機場淨空區越近，雷達上看見的飛機就越多。於成也估計著十有八九要繞飛等待，兩個人正說著的時候進近那邊的指令就過來了。他查了一下油箱，見油量夠，就沒說什麼直接配合管製那邊繞飛了。
“經航3947？你們已經之前就已經延誤了六個小時，確定不需要優先降落？”
於成聽見之後驚訝地用口型“呦”了一聲。
“3947，油量充足，可以繞飛。乘客情緒我們會負責的，你們怎麼方便怎麼來就好。”聞斌也是難得見到這麼多事的管製，最後還是沒忍住開了句玩笑，“你們現在也開始關注客戶滿意度了？”
估計那個管製員是看進程單知道他們已經延誤了六個小時之後有點驚訝，忙成這個樣子竟然還有閑工夫多嘴問他們。
“你們也不容易。”
簡單一句話，讓駕駛艙裏靜了三四秒鍾。
然後聞斌反應過來那邊估計正忙地死去活來，就趕緊把對話繼續了。
“謝謝理解。你們辛苦了，真的。”
“嗯。”管製那邊答得心不在焉，估計是在協調其他方麵。頻道裏隻剩噪音刺啦了半分鍾，然後那個管製員終於又出了聲。
“3947？”
“在。”
“繞飛，下一個降落。下降500，拐八方向。”
管製的聲音已經回到了一種完全忙到麻木的職業狀態，聞斌皺了皺眉：“3947收到，下降500，拐八，繞飛，準備降落。”
那邊又沒有回答，停了很久。
“3947？”
“在，經航3947。”
“準備盲降進近，移交塔台。”
“3947，盲降進近，塔台。”聞斌這會兒心裏清楚，這個管製估計是想辦法溝通情況之後讓他們優先降落了。
“那個，進近？”
“在。”
“謝謝。”
聞斌聽到那邊和短促地笑了一下，但聽得出來發自真心。
“不用謝，國慶快樂。”管製員的聲音聽起來又回到了一開始的話嘮狀態，“一路逆風*。”
於成一聽到這句就笑了，跟聞斌對視了一眼之後笑著搖了搖頭。
“謝謝兄弟，國慶快樂。”
大概是真的承了那個進近管製的吉言，這邊的天氣明顯比之前聽說的好了很多，而且降落的時候確實不偏不倚正好逆風。聞斌大概心裏有數，這會氣流很亂，降落的時間晚一點早一點估計遇上的都是側風。
雖說側風降落對於兩個機長來說都不算什麼，但他們從前一天早上六點折騰到現在，都因為最後順利的降落而稍稍有了那麼一點好心情。
或者說，因為那個進近管製。
於成和帶的新飛行都在第一時間跑了，不用說，一個是回家找老婆孩子一個是趕緊去給等了六個小時的女朋友賠罪。聞斌不急，因為他現在也說不準嚴岫回家了沒。國慶假期加天氣不好，忙的可不止他一個。他之前跟嚴岫說了自己有幾天的假，雖然眼見著是別人的國慶末尾自己才開始放假，但好歹是假期，聞斌才不會嫌棄。心滿意足，沒什麼多餘的要求。
而且，搞不好嚴岫這兩天也會被客運高峰和天氣弄得心情很不好。
所以他根本沒想過，出機場的時候，真的能看見那個他已經一個月沒見到的人。
看起來很累，但很顯眼。聞斌對那人已經很熟悉了，所以其實說起來也沒有什麼衝擊力。隻是大概有一瞬間他開始真的有一點回家的感覺。他放鬆了，比放鬆更多的是放心和欣慰。理智上，他當然知道嚴岫沒什麼，一直都挺好的。但是聞斌必須要承認，他真的看到嚴岫站在那裏，領帶被扯鬆西服外套搭在手臂上的時候，他放下了。
不管是所有的擔心、思念、日期推算，還是他想盡一切辦法安排自己假期時候的那一點不耐煩，還是偶爾會冒出來的對自己和這個男人在一起的審視與反省，還是不確定，還是記憶，還是想象。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看見這個男人的時候停了下來。
然後他走過去，就如同他早就知道嚴岫會在這裏接機一樣。就是很簡單地走過去，不是作為一個“意氣風發”的機長，而是作為聞斌。
所有的一切都很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