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那真是奴家的榮幸……那麼,請問公子……奴家姓甚名誰?”
男子唇角的笑容更深,突然一伸手挽住她,在她耳側輕聲道:“你遲早會自己告訴我的……”
鳳知微猝不及防便落入他的懷中,一掙之下紋絲不動,這才發覺這人看似俊美精致,玉人一般的風姿,手底功夫卻絕非尋常,她垂目看握住自己胳臂的手指,指節修長指骨分明,肌膚細膩接近透明,輪廓優美不像武人的手,卻充滿不容抗拒的力度。
他靠她極近,微涼的薄荷荼靡氣息衝入鼻端,那是一種寒涼而又清豔的味道,不明顯卻又無處不在,她不習慣的皺了眉,還想掙紮,卻聽見他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雜遝的腳步聲。
有人厲聲道:“玉華呢?宣她前院侍應,怎麼人影都不見?”
鳳知微心中一顫,她認得這個聲音——她的舅舅,五軍都督兼飛影衛指揮使秋尚奇,當朝武將炙手可熱第一人。
而玉華,現在正沉在她腳下的池塘裏。
秋尚奇身後有人低低回報著什麼,話說到一半卻被秋尚奇打斷,他“啊”的一聲道:“原來您在這裏……”
那語氣,是衝著鳳知微這個方向來的,隻是話說了一半,也被輕裘男子打斷,“秋大人,我隨處走走,怎麼,不方便嗎?”
“不敢。”秋尚奇立即躬身,語氣惶恐。
鳳知微聽著,卻覺得舅舅這話惶恐雖有,敬意卻不足,而這人的語氣也有些不妥,這對話聽來實在有幾分古怪。
“府中小妾玉華,善歌舞工琵琶,本來要指了來伺候您的。”秋尚奇有點尷尬的笑,“隻是她突然有恙……”
“我已經見過她了。”輕裘男子語氣閑適,鳳知微眉毛一挑抬目看他,兩人目光相撞,男子對她露出玩味的笑意。
是見過了,在水底。
兩人目光交彙,以眼神無聲對答。
……知道我會怎麼說嗎?
……那是您的事。
……怕嗎?
……殺人償命,無可怨尤。
女子的眼神始終在笑,看不出心底真實情緒,唯獨抵著他前心的手指似乎微涼……男子突然挑了挑眉,有些奇怪隔著這冬日厚衣裳,竟然也能感覺到那絲冷,是幻覺?還是胸口那時常寒入骨髓的舊傷,再次發作?
安分了好久的舊疾,竟然在此刻重來,而對麵女子眼波盈盈籠煙罩霧,那般難以追索的感覺,令他沒來由的生出一分恍惚。
是個有意思的人呢……
諸般紛繁思緒不過是一瞬間,下一瞬他已收了目光,半轉身,對上秋尚奇疑問的目光。
“哦,我殺了。”
語氣輕描淡寫,像提起一隻被踩死的螞蟻。
秋尚奇震驚的瞪大雙眼,對麵男子清雅微涼的容顏上的漠然笑意,令他倒抽一口涼氣,隨即想起帝京關於此人的傳說,那些風流華豔背後的狠辣陰鷙喜怒無常,不由立即掩飾了驚訝神情,和聲道:“……殺了也罷,想必是侍妾無禮衝撞了您?……”
依舊再次打斷了他的話,輕裘男子漫不經心輕挽袖口,語氣淡得像這冬日溶了碎雪的風。
“殺人需要理由嗎?”
“需要理由嗎?”
“需要嗎?”
“不需要嗎?”
鳳知微裹著半幹的衣服,拖著掃帚抖抖索索走在清晨積雪的道路上,不住咕噥著這句無比霸氣的回答。
那個看起來清雅如雪中青竹的家夥,說起話來竟然這麼令人無語,鳳知微一向認為自己定力不錯,當時聽見這一句也不禁抖了抖。
原以為舅舅就算不勃然大怒,也必然要不悅,不想舅舅竟然幹笑兩聲,似乎已經很習慣這人說話的方式,其間他幾次試圖探頭看清楚被遮擋住的她,但不知為什麼卻一直沒有走近來。
兩人寒暄幾句,舅舅就被打發走了,那男子在舅舅走後也突然鬆開她離開,臨走前意味深長看了她一眼,生生將她看出一身雞皮疙瘩。